这两年北京图书馆开放了,加上最近高考放开,北京图书馆每天都挤着备考的大军。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也让乌桃更有干劲了。
这天乌桃借了基本古代文学方面的书,正打算抱起来到阅览室细看,谁知道却恰好看到了王亚湘。
王亚湘看到乌桃,冲乌桃无声地打了一个招呼。
乌桃便示意她出来,两个人到了外面说话。
王亚湘:“你最近都忙什么呢?自从士萱搬出去,我都没见过她了,倒是见过她那个后妈,还挺好看的!”
乌桃:“士萱工作了,当了编辑,现在住着宿舍,我还是老样子,你呢?”
王亚湘笑了:“说起来也是巧了,本来我家里都给我安排好了,让我去上七二一大学,我听着不错,已经准备去了,谁知道家里又听说消息,要放开高考,让等等,我等到这个时候,可算是有了确切的消息。我打算先准备着参加高考,尽量在北京上大学,如果实在不行,就上七二一大学。”
七二一大学,全称其实是七二一工人大学,最初是上海办的,专门为工人阶级办,学制两年,上完后还继续回去上班,后来全国效仿,到处都是七二一工人大学了。
不过这种当然要推荐的,必须是工人,需要工厂推荐,工厂那么多人,推荐谁,还是要拼关系门路。
王亚湘根本不是什么工人,也能上这种大学,就是因为这个了。
乌桃笑了下:“那真不错,你好好准备参加高考吧,要是能考上,就上,万一运气不好,还可以继续上七二一,怎么着都是大学生。”
王亚湘:“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那个七二一我可不想去,盼着能考上一个好大学,你呢,你来图书馆做什么?”
说着,她看向乌桃手里的书。
乌桃:“我和士萱商量着,也打算参加高考,已经报名了,这是我借的书,没事多看看。”
王亚湘:“你报考哪所学校?”
乌桃:“清华,你呢?”
王亚湘有些惊讶:“清华?”
乌桃:“嗯。”
王亚湘:“我报告北大,我本来想着自己是不是报得太高了,怕竞争激烈,没想到你这么敢报,竟然报了清华。”
乌桃:“随便瞎报呗,考不上再说。”
王亚湘便又追着乌桃问了专业,乌桃说了自动控制,王亚湘脸上一阵迷惘,最后说她报的中文系。
本来王亚湘还想问问乌桃为什么报自动控制,那是干什么的,不过乌桃却不太想说了。
于是乌桃赶紧以一句话结束:“我先学习去了,回头有什么问题互相请教。”
王亚湘本来估计还想问问,但看乌桃态度一般,也就只好不说了。
和王亚湘说话,乌桃总是淡淡的,并不愿意投入太多。
其实她现在长大了,不会去在意曾经的那些了,而王亚湘也说不上什么不好的人,如果可以,她是完全可以和王亚湘成为朋友的。
但是并不想。
原因很多,因为小时候一些琐碎的小事,也因为孟士萱。
她知道孟士萱骨子里的骄傲与记仇,曾经孟士萱和王亚湘是伯仲之间的,都是地安门大院备受父母宠爱的姑娘,现在孟士萱妈妈去世了,爸爸另娶了,孟士萱爹不疼妈不爱的孩子,她面对王亚湘,便有了一种强烈的落差。
她知道孟士萱不好受。
就凭这个,她也不可能和王亚湘亲近了。
她看王亚湘也坐在阅览室看书,她干脆抱着书,打算回家去了,借回家看去,家里还能更清净,再说晚些时候正好趁机做饭了。
谁知道一出去,就见外面下小雪了,薄薄的雪,很快洒下那么一层,浅浅地覆盖住了公路,也为各家屋檐点缀上一抹隐约的白,灰墙白雪,分明而冷清。
前些天,乌桃已经做了一件皮猴,不过还没舍得穿上,现在的旧棉袄是薄的,一时便有些冷了,她只好抱着包,低着头,赶紧跑过去公交车站。
不过这时候,正好赶上下班时候,雪花飞扬,自行车人流密密麻麻的,半天不见公交车。
身边的人便抱怨起来,说怎么回事,竟然晚点。
乌桃跺着脚取暖,想着今天估计回去晚了,那哥哥回家吃不上热乎饭了。
正想着,就听到身边一个声音说:“乌桃,你怎么在这?”
她回头看过去,竟然是洛再久。
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事实上自从因为叶蕴年的事和他起了争执,之后的一年里,只见过几次,也是见了面便简单打个招呼。
她明白洛再久在躲着自己,她其实也在躲着洛再久。
现在在这雪花纷飞中遇上了,没法躲着,也只能打个招呼。
洛再久:“我骑着车子呢,带你回去吧。”
乌桃:“不用了,等等吧,公交车估计就要来了。”
落再久看看远处,根本没公交车的影子:“你别多想,我就是看你这样等着,怕你生病,今天天挺冷的,你看你还穿得薄。”
他扬眉,无奈地看着她:“乌桃,别瞎逞强,你要是多想,那就是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了。”
乌桃听着,也就笑了:“这大雪天的,你带着我,我怕路滑,万一摔了呢。”
落再久:“你觉得会吗?”
乌桃再看看公交车,还是没来,她现在脚底板已经有些发麻了,确实是冷,当下也不想别的了:“好,那你带我回去。”
上了洛再久自行车后,其实乌桃更冷了,她裹紧了衣服,开始后悔起来,也许出门应该看天气预报。
洛再久骑得很快:“对了,高考马上就要开始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乌桃揉了揉鼻子:“还行。”
洛再久听她声音:“你别是感冒了?”
乌桃:“哪那么矫情,就是这会儿冻的,回家喝口热汤就没事了。”
洛再久:“那就好。”
乌桃:“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洛再久:“过来看看书。”
乌桃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怎么转性子了?”
洛再久:“我已经报名了考试,打算参加高考。”
乌桃顿时一惊:“什么?”
洛再久:“很奇怪吗?”
乌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洛再久并不喜欢这些,而且……他的文化水平,真的可以参加高考吗?
不过她不好说这个,怕伤他自尊。
谁知道洛再久却道:“当初疯爷爷教了我不少,也留给我一些书,最近几年在单位,单位其实也有要求,反正我们工厂在河北农村,几乎与世隔绝,我没事也看看书,多少有点基础。”
乌桃还是意外,不过不好再多问什么,便道:“那挺好的,报考了就好好准备吧。”
洛再久:“反正考上考不上的,好歹也算是一个经历。”
乌桃便笑了:“对,总该多尝试!我就是这么想的,考上了的话,那当然是我有本事,考不上,反正我们有正经工作,也不至于耽误了工作。”
洛再久也来了精气神:“这话听着就是带劲!”
两个人一时竟也说说笑笑的,等终于到了胡同口的时候,雪已经铺开了,满地都是白色,自行车轮胎上沾满了碎雪,乌桃围巾上也都是晶莹的雪花了。
乌桃下了自行车:“再久哥,谢谢你了,今天这雪下得突然,太冷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等多久。”
洛再久:“我本来也要回来,顺手的事。”
乌桃:“对了,我们好几个同学也都要参加这次的高考,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们可以互相通个气。”
洛再久摘下雷锋帽,拍打了一下上面的雪花,笑看着乌桃说:“好。不过上次的事,我得提提。”
乌桃:“什么?”
洛再久收敛了笑,认真地看着乌桃:“上次我和你说的话,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乌桃:“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就算我当时生气,现在事情过去了,我也不至于记着,你也不用道歉。”
洛再久:“不过我得感谢你。”
乌桃:“感激我什么?”
洛再久:“因为那次,我有点受打击,所以回去后,拿过来以前疯爷爷留给我的书,开始苦学起来,学了一年,感觉自己进步挺大的,本来我学了是想着在单位能有个晋升机会,争取上工农兵大学,谁知道赶上高考,我看了看高中的考试题目,觉得也不是难到看不懂,我想着,倒是能拼一拼。”
乌桃听着,越发意外,想起小时候那位疯爷爷:“那真不错,我记得你当时跟着他学过,没想到竟然学这么深了。”
洛再久却是懒懒地笑了声,很是不以为意的样子。
乌桃:“下雪了,我先回去了,你回家后也记得喝口热的,别感冒了。”
洛再久看着乌桃,却是问:“问你个事。”
乌桃:“嗯?”
洛再久:“听说他出国了?”
乌桃并不想提这个,不过还是道:“是。”
洛再久:“那你们现在算什么?分开了?”
乌桃:“暂时分开了,不过他会回来的,总归会见面的。”
洛再久打量着乌桃:“然后呢?你等他,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年纪大了,成了老姑娘,等到白发苍苍,等到人家在国外娶妻生子,你还傻傻等着?”
乌桃脸上便冷了起来:“洛再久,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我都记得我们打小儿的感情,你不是我的亲人,但我心里把你当亲人看待。可你不能这样攻击他,我也不是你以为的傻子,我有自己的生活,我的人生不是为了去等着谁,你也不用这样对我冷嘲热讽!”
说完,她转身就走。
她不想搭理洛再久了,她就知道,这个人落井下石,在这个时候嘲笑她。
洛再久咬牙道:“乌桃,我也是担心你,我怕他欺负你,他和咱们不一样,他不是普通人家,他走了,别人说话不好听,你心里难受,我也难受!我一直憋着,一直不来找你,就是怕你多想,我也是忍到现在才找你!”
这话声音嘶哑,在风雪中传来,乌桃顿住脚步,回头。
她望着洛再久:“谢谢你的担心,但是我现在,真得不需要同情,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要死要活,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