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博,皇上要见你。”
霍谨博没想到永康帝还记得要见他的事。
他自是没有拒绝的权利,问道:“属下怎么进宫?”
成晟然道:“我带你去,正巧我也要和皇上说六皇子的事。”
霍谨博愣道:“世子还没说?”
“本来是打算大朝会那日说的,但良妃显然也是这个想法,特意让人送来了赔罪礼,我正发愁如何顺其自然地和皇上提起六皇子,良妃正好给了我机会。”
“这几日,良妃日日送来礼物,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自从刘陈氏的尸体被找到后,封锁的城门就已经恢复通行,但几位皇子还不曾被放出宫,几个皇子都对大皇子极为不满,怪大皇子拖累了他们。
等他们明日大朝会见面,估计朝堂上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确实是时候让六皇子回来了。
两人径直离开国公府前往皇宫。
这是霍谨博第一次进宫,他挺好奇皇宫长什么样子,但一进宫门便是长长的宫路,宫路两侧是持枪而立的禁卫,其次便是高高的宫墙,没有任何建筑。
成晟然一边走一边和他解释道:“这条路是为了防止刺杀设立的,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比如高墙之上,还有数百名弓箭手隐藏着,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刺客可以安然无恙地通过这条宫路。”
霍谨博低声道:“不愧是皇宫,防守得这般严密。”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没有比杀死皇上更能让卫国陷入dòng • luàn的方法,古往今来,不是没有被刺杀身亡的皇帝,所以卫国建国后先帝便命人特意修了这么一条宫路。”
霍谨博立刻赞叹道:“先帝雄才伟略。”
成晟然颔首道:“卫国能有先帝和当今皇上,是卫国百姓之幸。”
霍谨博注意到成晟然未尽之意,低声道:“世子不看好众多皇子?”
成晟然看了他一眼,坦然道:“二皇子或有守成之资,可卫国并非国泰民安,被镇压了几十年的草原绝不会让新帝安安稳稳地登基,卫国若想今后依旧震慑草原,最好的办法就是御驾亲征,可二皇子恐怕无法担此大任。”
“一旦不能将草原彻底打怕,这群贪婪之徒就会在今后屡屡进犯我国边境,自此卫国边境将永无宁日。”
说到底,卫国现在还不是需要守成之君的时候,草原还没有对□□的威仪彻底臣服。
永康帝为何能威慑草原,就是因为当初永康帝和成运昶两人联手打败了草原,所以草原在永康帝在位期间,在成运昶镇守定州期间,不敢进犯卫国分毫。
当草原发现曾经震慑他们的两头老虎死了一头,他们就会蠢蠢欲动。
草原素来崇拜强者,只有新帝御驾亲征打败草原,让他们知道猛虎的继承人亦是一头猛虎,他们才会压制住自己的贪婪。
霍谨博疑惑道:“只是御驾亲征,又不需要二皇子亲自上战场,二皇子为何做不到?”
霍谨博还是不如成晟然了解朝堂。
“二皇子宽厚仁爱却威严不足,若是到时有他敬重之人阻止他御驾亲征,二皇子有很大可能会同意。”
朝堂上那些酸儒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们岂会同意御驾亲征。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勤政殿门口,两人顿时熄声。
小太监进去禀报,没一会儿便出来道:“世子请进。”
成晟然颔首,带着霍谨博走进去见永康帝。
一进去,霍谨博隐隐约约看到榻上坐着一道身影,没敢细看便拱手道:“草民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之前,霍谨博特意问过成晟然,见到永康帝用不用下跪,成晟然告诉他不用。
永康帝看着霍谨博从门口走进来,怔了一瞬,那双熟悉的桃花眸,给他一种似是故人来的错觉。
不过很快,永康帝便回神,笑道:“晟然,你府上这小厮的相貌当真非凡,他若是参加殿试,朕定点他为探花。”
长得好看在哪里都吃香,古代尤其重视相貌。
比如皇子若是想当皇帝,最起码不能有残疾,五官也要端正,不能斜眼歪嘴。
成晟然欣然道:“皇上金口一开,可要记得才是。”
永康帝笑道:“就你敢打趣朕,朕自是一言九鼎。”
说完,永康帝又看向霍谨博,“你叫什么?”
霍谨博恭声道:“回皇上,草民霍谨博。”
“姓霍啊,”永康帝又怔了怔,“霍是个好姓氏,你们姓霍的长相都不差。”
霍谨博看看成晟然,成晟然冲他摇摇头。
永康帝自从那次昏迷后就变得喜欢回忆往事,保不齐听到哪句话就想起来以前的事,这种时候不能打断他,一会儿他自己就会回神。
永康帝想起见霍谨博的目的,道:“晟旻在折子中都说刘陈氏一案能结案全靠你聪明敏锐,你是如何能猜到刘陈氏就在安平侯府?”
霍谨博道:“主要是江凉谆太过得意,他觉得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都不曾派人假意突围,更没有半分遮掩,但是越聪明的人越多疑,江凉谆显然是个聪明人,他这般稳坐钓鱼台太不符合他的性格。”
“其实这些都算是草民的猜测,但破案本来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所以草民便假定刘陈氏藏在安平侯府,那在刘陈氏被掳来后,大皇子必定去过,所以当草民从门房口中得知大皇子连续两日去了安平侯府后,便确定草民的猜测是对的。”
永康帝赞赏地看他一眼:“果真聪明,”紧接着话音一转,“那你将此案的原委悉数告知百姓,以至于大理寺和都察院被围得水泄不通,又是意欲何为?”
成晟然脸色微变。
霍谨博早就猜到永康帝会问这个问题,看着永康帝那双苍老混浊却带着一丝锐利的眼睛,坦诚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是怕朕做出和安平侯一样的选择?”
永康帝显然看了霍谨博审问江凉广的那份供词。
“骨肉亲情,皇上心有不忍乃是人之常情,只是皇上身为九五至尊,必然要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永康帝笑了:“朕还是第一次听说做皇帝会很痛苦。”
“世间万物,有舍便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公平,得到了什么必然会在将来失去什么,皇上在享受至高权力的同时,必然也承担着常人不知道的责任。”
永康帝听得龙颜大悦,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觉得你得到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霍谨博想了想道:“草民进国公府失去的是自由,但草民得到了一个朋友。”
“朋友?”
霍谨博道:“之前,少爷得知草民做的事,大声斥责草民鲁莽,可转眼便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草民说少爷你这是欺君之罪,少爷却道皇上乃是明君,深明大义,只要他愿意功过相抵就不会怪罪他,他说我们是朋友。”
“草民第一次有朋友,草民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舒服。”
永康帝听得津津有味,笑骂了句:“那小子真会给朕戴高帽,”转而又感叹道:“朕活了这么多年,只有运昶这一个朋友,每年他回京朕和他都有说不完的话。”
成晟然在一旁站着,面色平静,心里却赞叹,霍谨博当真擅长洞察人心,仅相处一会儿便摸到永康帝的脾性,不动声色地帮成晟旻消除了欺君的影响。
永康帝本来只是欣赏人才这才叫霍谨博来见见,没想到霍谨博这般有趣,两人便多说了几句话。
“晟然,国公府倒是多了个好帮手。”
成晟然含笑道:“微臣一直觉得谨博能进国公府,是国公府之幸。”
若不是霍谨博,被六皇子派人劫杀那次,国公府就会遭受难以承受的损失。
对于这一点,成晟然一直记在心里。
永康帝又道:“这样的人才合该为朝廷效力才是。”
成晟然愣了一瞬明白永康帝的意思,道:“微臣正有此打算,”他顿了下又道:“说起来,谨博极为擅长术数,跟在晟旻身边在步军营当差倒是屈才了。”
霍谨博忙道:“少爷信重属下,能在少爷身边做事是属下的荣幸。”
永康帝笑道:“你倒是忠心耿耿。”
成晟然也跟着笑笑,便揭过此事不谈。
几人又说了会儿别的话,成晟然才道:“皇上,良妃连日来一直给微臣写信道歉,六皇子去守皇陵已将近半年,不如让六皇子回京?”
永康帝听言面色一冷:“让他回京做什么,继续气朕吗?”
“在皇陵待了将近半年,六皇子想必已经悔改,六皇子对皇上一直孝顺有加,不如召六皇子回宫给皇上侍疾?”
永康帝的表情开始松动,几个皇子虽然各有各的不争气,但在永康帝面前表现得都挺孝顺。
“既然晟然你心善愿意原谅他,便让他回京吧。”
“高应!”
高应立刻恭声道:“奴才在。”
“传旨,宣六皇子回京侍疾。”
“是。”
当初六皇子出京毕竟是犯了大错,想要回京自然也需要一个借口。
成晟然很贴心地帮永康帝想好了借口。
永康帝精力有限,就说了这么回儿话,他的精神就开始不济。
成晟然便带着霍谨博告辞离开。
等离开勤政殿,成晟然道:“谨博,你方才做得不错。”
霍谨博很有自知之明:“皇上打心眼里没想怪罪属下,属下这才能应对得了。”
霍谨博本以为见到的永康帝会是一个很有威严的皇帝,但其实不是,他更像一个和蔼的老人。
仅仅相处了一会儿,霍谨博便感觉到永康帝是个极有人格魅力的人,他有那种天然的魅力让人愿意为他效力。
成晟然颔首道:“皇上心胸之宽广非常人所能明白,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皇上其实并不难相处。”
“爹说他们年轻时曾一起偷过人家的黄杏,被人家追着满街跑,两人好不容易逃脱了,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又回去给人家道歉赔礼,最后这事被祖父和先帝知道,还是皇上把事情揽了过去,爹这才没被祖父打板子。”
听到这话,霍谨博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形象。
自古以来,开得起玩笑又担得起责任的君主都是让人喜欢的。
霍谨博抿嘴笑道:“看来皇上年轻时和其他年轻人一样。”
“是啊,”成晟旻道:“爹说皇上其实一直没变过,因为见过百姓真正过得是什么生活,皇上一直爱民如子,体恤百姓,他心中从不曾丢掉赤诚的少年心性。”
成运昶和永康帝之间的关系远比旁人想象得简单,也比他们想象得亲密。
他们是一起读书一起闯祸互相背锅的朋友,在成年后,他们又一同征讨草原,杀得草原人闻风丧胆,几十年不敢侵犯卫国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