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秀那张脸果不其然被她气得青青白白,她口齿一向没她伶俐,说不过她突然沉下脸来,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几眼。
竟走上前反手就是一耳光——
“贱人!还有什么可傲的?!真以为当初诸洲大会上你对鸣鹤君纪道友做的恶心事没人知道不成?”
在耳光落下的刹那间,漱流眼睫一颤,迅速擒住许成秀手腕。
微微一愣,这一巴掌虽落了空,但这一句话当即把她打懵了,脑瓜子嗡嗡作响。
她眼前飞快地掠过了诸洲大会,一抹清冽的剑光,神情淡漠的清俊容颜,“阳葩熙冰,寒松负雪”般的少年君子。
漱流抬起眼,脸上的笑冷了下去,伸手去抓许成秀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腕。
许成秀眼里飞快地掠过了抹畏惧和慌乱。
还没等漱流她一巴掌回敬过去,她突然大声喊叫道:“来!来人!!有人要欺辱我门内弟子!你们都不管——”
可惜为时已晚,漱流已神情淡淡,顺击一掌,反击一掌,一连四掌,快不能避,打得许成秀脸颊高高肿起,呆若木鸡。
她是真吓傻了,大叫道:“戒律堂的呢!戒律堂的你们死了吗!任由人欺负玉霄弟子?!”
漱流无甚表情地步步逼近,心里暗嗤,跟她比恶毒女配属性?
突然——
几道人影一晃而过。
姗姗来迟的戒律堂弟子终于闪了进来。
刷刷刷,动作极快,一人踹在漱流膝盖上,一人拿住她肩膀。
这一脚如重千斤,踹得漱流浑身疼得直打哆嗦。
两人将她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外人禁止伤我玉霄宗弟子。”其中一个戒律堂弟子,一板一眼,冷冰冰地说。
这话说得其实倒也没错。她如今被逐出山门,的确已不算玉霄宗弟子,戒律堂这些棺材脸维护许成秀也是情有可原。
对上漱流的视线,许成秀向她露出了个胜利者的讥笑。
“请吧。”另一个戒律堂弟子向下按紧了漱流的肩膀,架着她要逐她下山。
“我自己能走。”漱流重复。
对方无动于衷,置若罔闻。
“我自己能走!”漱流火大。
另一人冷淡地挥出一剑鞘打在她肚子上。
她没多少修为傍身,是实打实地挨了这么一下子的。
那一刻,漱流疼得面色铁青,浑身痉挛,杀了这两人的心都有了。
奈何她丹田尽碎,修为尽废,与凡人无疑。关节被压得吱呀作响,却也无可奈何。
一路上众人探究的视线接连不断地落在漱流脸上。或同情怜悯,或鄙夷唾弃,或幸灾乐祸。
轰隆一声巨响。
阴沉沉的天空终于落下一场暴雨。
失去修为,没有灵护避雨,雨水在她脸上分作几道细细的小水流。漱流抿紧唇,咬紧牙,一声不吭地挺直了脊背,俏脸冷若冰霜。
腰间破破烂烂的玉佩被狂风吹动得似乎下一秒即将四分五裂。
她想象中自己哪怕被架着逐出山门,也该是一步一步,笔直,体面的。
惜重伤未愈,走路发飘,大雨将青砖冲洗地湿漉漉的,打滑,她险些蹉跌在地。
那两个戒律堂弟子停下了脚步,却不是体谅她差点儿摔了个马趴。而是皱着眉看着迷蒙雨雾间一道淡绿色的身影。
那道绿色身影站在原地左顾右盼,看见他们,犹豫了一下,小跑着过来了。
身着淡绿罗衣,脸色苍白中透着薄红,虽带病容依然不掩其秀丽娇憨,双眼明亮,顾盼有神。
“漱流师姐。”
是雪痕。
漱流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恢复原生世界的记忆后,少女对她而言好像变成了个极为陌生的存在。她能冷笑着和许成秀撕逼,在雪痕面前却露出了几分无措和难堪。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还没恢复记忆前的,面目全非的自己。
能成为主角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着吸引人的闪光点。
眼前的少女也无愧主角之名。她似乎担心她,又似乎怕她多想,抿着唇,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眼里闪动着挣扎。
“听说师姐你要下山了……”雪痕一鼓作气,飞快地说,“我、我来送送师姐,这些东西请师姐务必要收下。”
戒律堂的弟子没动。
哪怕素来一板一眼,秉公执法的戒律堂弟子,这个时候也对这位师门小师妹付诸了极大的耐心。
漱流也没动。她望着雪痕手上的东西,有一瞬的失神。
雪痕一边翻着包裹,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说,“师姐是因我被罚……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这些都是大家的心意,值不了几个钱。”
包袱里面,是一些伤药,一些银钱。
什么大家的心意,漱流很清楚自己的人缘,这恐怕只是雪痕她一个人的。
她觉得难堪,想要即刻转身离去,落荒而逃。又觉得诧异,觉得这姑娘简直圣母到不可理喻,匪夷所思的地步。
至少,她绝不会对要杀自己的人好言好语,体贴入微,还怕伤她自尊。
漱流一直没说话。
瓢泼的雨水浇了下来。
她自己觉察不到,自己鬓发有多凌乱,面色有多苍白,就像是雨中的鬼魂。
当初将雪痕推下山崖时,她也是如出一辙的狼狈。
似乎自知这一推将致使自己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跌跌撞撞,面色煞白,不敢回头多看一眼,更不敢看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
没了灵护,这个时候的漱流狼狈不亚于一只落汤鸡。
雪痕犹豫了一下,于心不忍地从袖子里掏出个干净的白手帕,贴在了漱流脸上,轻轻替她揩去了脸上纵横的水流。
干燥微暖的手帕贴上脸颊,漱流眼睫一颤,有些迷茫地开口道:“为什么?”
“什么?”雪痕吓了一跳,攥紧了手帕,忐忑不安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