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跟伯母现在?”
明沉猛地捏紧拳,几乎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我恨她。”
刑幽心口一颤。
那一刻她似乎真的在明沉眼中看到了恨意。
为什么?即便是刚才讲到他得知母亲利用自己去纪念故人的真相时,他也没有这么浓烈的情绪。
母亲经历生死活下来,反倒加剧了仇恨?
“为什么?”
唇瓣微张,待刑幽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问出口。
噩梦般的记忆铺天盖地倾斜脑海,明沉手背上的青筋都绷起来:“因为那场车祸是意外,也是人为。”
夫妻俩关系不和,连座位都不愿连在一起,一个坐在副驾驶,一个坐在后排。两人在途中发生争执,孟思蕴要求停车,而明父不允许。
孟思蕴一气之下动了方向盘,导致车子闯出栏杆,酿成大祸。
“她躺在医院抢救,我没有去看过她一眼。”说到这里,他忽地扯出一声冷笑,“是不是很狠心?”
刑幽捂着嘴角,不敢发出声音。
让家庭产生矛盾的始作俑者,在他生日当天“害死”他的父亲,怎么能不恨?
“从那以后,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那个悲惨的故事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听说孟思蕴醒来那段时间常常做噩梦,嘴里念念有词,说着对不起他父亲的话。
再后来,孟思蕴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晰,明家把她送去治疗,一年后转入山上的私人疗养院。
这才是六年前所有的真相。
隔着父亲的性命,他永远无法对母亲释怀。
“那你今天?”
“每年的今天,大概是我唯一能对她付出耐心的一天。”那个女人将他带来世上,他必须感谢这一点。
明沉知道刑幽想问什么,索性承认:“脖子上的划痕是她无意间抓出的。”
那时孟思蕴让他弹奏那首曲子,是那个钢琴家生前最爱的,他还是没忍住打破美好的假象。
孟思蕴因此疯狂,强行去扯他脖子上的围巾,手指抓到脖子留下痕迹。
所以他才会耽搁这么久。
得知缘由,刑幽满脸心疼,抬手靠近,又不敢完全触碰:“还疼吗?”
明沉倒不甚在意:“一点小伤,早就没事。”
“她……经常这样吗?”
过去那几年又是怎么度过的?像今天这样面对爱恨交织的母亲,独自承担痛苦吗?
明沉摇头:“也不是每次都会发疯。”
正常的时候,她也是个温柔的母亲。
刑幽伸手拥抱住他,两人久久未言。
有时候,一个温暖的拥抱比话语更有用。
她跟昨晚一样陪着明沉入睡,睡前抓着他的手:“还有一个小时。”
“嗯。”还有一个小时到凌晨,他知道刑幽在说生日。
刑幽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问:“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怎么过的?”
没有工作,没有朋友庆祝,除了白天去看望生病的母亲,那他还能做什么?
“以前……”明沉垂着眸,眼前逐渐浮现出虚幻的场景。
他恍然看到,十bā • jiǔ岁的少年拎着生日蛋糕回到空荡荡的房间。
打开蛋糕盒,插上蜡烛,望着旁边座位上那把被主人留下的小提琴,从黑夜坐到天明。
蜡烛从未点燃,天亮之后,少年将旧提琴送回房间,小心翼翼保存起来。
年复一年,在十二点来临之际许下同一个心愿:“你在就好了。”
如今,他的愿望终于实现。
心爱的女孩在他怀里睡下,他仍然和昨晚一样毫无睡意。
男人在黑暗中睁开眼,悄悄下床,去了阳台。
夜风寒凉,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一闭上眼,脑中漂浮的全是过往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