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铮并不在那儿。
“哗啦。”
纸张被人翻动。
李含章撑起身,看见梁铮坐在案边。
他模样懒散、寝衣宽松,目光聚焦于手中的山庄地图,似乎正在查看。
“醒了?”梁铮没抬头。
嘴角却上翘,弧度耐人寻味。
李含章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掀被下榻,赤足走到梁铮身边,想叫他陪她去梳洗。
刚要开口,先见他左腕处烙着一圈红痕。
李含章立刻清醒过来。
她惊愕,忙去捉他手腕,又不敢当真触碰,只好将手悬置半空。
“你、你怎么弄的?”
她心疼不已,哭腔隐隐。
梁铮见李含章如此,一时又爱又气。
他无奈,搁下地图,横臂将抽噎的小人儿抱坐在腿间。
“你还问我?”
他弹她的脑门儿,力道很轻。
为了这趟飞泉山庄之行,他专程做了不少准备。何曾想,那些准备一个都还没用上,他就被这迷瞪瞪、醉醺醺的小家伙先下手为强。
竟然还好意思问他怎么弄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含章十分茫然。
她委屈地眨眼,看看梁铮,又看看他的手腕。
当真是她弄的吗?
是、是她将梁铮掐成这样?
怎么会呢?
小孔雀内疚,双唇渐瘪,眼看就要掉泪。
梁铮暗骂自己一句,忙去吻她的颊,手忙脚乱地安抚起小妻子。
“假的。”他哄道,“今晨练拳时弄的。”
若当真不想她愧怍,最好别让她想起昨夜的事。
就是有些可惜。
本来还想逗逗她呢。
“练、练拳?”李含章疑惑。
他是练了什么拳,能把手腕折腾成这样?
看那样子,更像是被捆住了。
等等,捆住?!画屏昨日倒是说过……
“玉清殿下。”
婢女的声音打断了李含章的思绪。
“药给您送来了。”
此话出口,屋内二人神色剧变。
梁铮是惊讶。
她要服药——他怎么不知道?
李含章是惊恼。
哪来的蠢货,如此肆无忌惮。
得赶紧打发走,不能当着梁铮的面服药。
还没等她开口,梁铮就率先回道:“端进来。”
李含章心头一紧。
她飞快地瞟了瞟梁铮。
梁铮注视门扉,没有看她。
手臂之间力道未松,全然不放她走。
婢女捧着药碗、推门而入。
见梁铮与李含章坐姿亲昵,她目不斜视,向两位贵主稳妥行礼,便放下药碗,徐徐退出小间。
只余满室清苦的药味。
还有无声僵持着的二人。
梁铮并没有发问。
片刻后,他松开了她:“趁热喝吧。”
李含章暗自松了口气。
她连忙离开梁铮身前,端起案上的药碗,横下心,一饮而尽。
药液入口,苦得她舌根发麻。
她平时最怕苦,要就着蜜饯才肯饮药。
可今日,她根本别无选择。
梁铮不作声,只静静听着李含章慌忙又仓促的吞咽。
李含章服了药,将药碗放回案上,抑着调息的冲动,将呼吸声憋得又轻又小。
她转头,小心翼翼地觑向梁铮。
梁铮勾唇,站起身来,冲她抬了抬下颌:“陪你梳洗。”
-
用药之事很快就被李含章忘了。
因为梁铮毫无异常。
他陪她梳洗、绾发、用早膳,甚至与她一同到如意湖边的亭里下棋——关于用药的事,他只字未提,好像方才的所有只是她的错觉。
李含章起先还很气恼。
虽然她确实不想被梁铮发现。
但、但这家伙总不能一句也不问吧!
明知她在用药。
根本不关心她的身子!
可后来,这样的念头也被李含章丢掉了。
因为梁铮要带她去看鼓上舞。
她可是馋了好久呢!
李含章早就听说,凡是能被选入飞泉山庄的舞姬,都是容貌绝佳的美人。
尽管她自己不会跳舞,但能看美人跳舞自然是好事。
于是,小孔雀跟在领路狼身后。
兴高采烈地来到白莲台,欣赏了一支鼓上舞。
事实证明,世间真有可在小鼓之间跳跃起舞的美人。
起舞的女子名唤红袖,原是燕宫的司乐,被先帝调来山庄,专习鼓上舞。
红袖嫩脸丹唇、容姿昳丽、雪肤洁白,着了朱红的大袖纱罗衫,起舞时披帛纷纷。
看得李含章好生羡慕。
慕人身姿轻盈,更慕人背脊无瑕。
她不敢如红袖这般,选着肩背不遮、宽美大气的服饰。
尤其是梁铮在侧。
她就更没了放肆的胆量。
观舞时,独李含章一人频频惊呼。
梁铮则沉默不语。
他单手支颐,倚在座上。
李含章全意欣赏美人的舞姿,最初并未留意梁铮的状态。
可在鼓上舞谢幕后,她准备回殿小睡,连唤梁铮三声,都没得到他的回应。
李含章颦眉,望向身旁的梁铮。
只见俊伟的男人目不转睛、若有所思,长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颌。
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她顺着梁铮的视线看去——那是红袖娘子离开的方向。
莫名的恼意窜上心头。
小孔雀抬臂,愠愠地推了推身边人。
梁铮神智回归,眉峰一挑。
“怎么?”他问。
李含章压下不快,平静道:“本宫要回清辉殿休憩了。”
她没将梁铮一并说进去。
本来就不必说进去。
她要休憩,他还不陪着吗?
梁铮嗯了一声,似是在应她的话。
李含章起身,才要向梁铮伸手、容他搀扶。
却听梁铮又道:
“卿卿,你先回殿休息。”
“我有些事。稍后再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