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只知自己将元氏祖孙视为家人,殊不知对方待她亦是如此。
她鼻腔发酸,颦紧小山黛,才生生没掉下泪来。
“好了。”李含章板起脸。
漂亮的双眸里却泛着温暖的绒光。
“你并非存心,若本宫罚你,岂不是要落人话柄?”
“况且……”
矜傲的小孔雀微红着脸:“你这个妹妹犯了错,本宫身为姐姐,自然得多多担待。”
认真的话语落进耳中,元青迟钝地眨了眨眼。
“长公主,”她愣住,“您方才管我、管我叫……”
李含章性子别扭,轻咳两声,没接这茬。
但元青知道她的性子——虽然没有听她再说一回,一切却尽在不言之中。
小姑娘嘴巴一瘪,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向下滚。
“还没哭够?”
低沉的笑音自前厅传来。
李含章循声望去,发现梁铮已重返北堂,正斜倚在门边。
他的目光穿帘而过,投向榻边二人。
其间的意味温沉许多,没有了方才的躁郁。
“将、将军!”元青连忙站起身。
像是为了给梁铮腾出地方,她快步往后一躲,双手齐刷刷地摆向榻边。
元青急得皱起脸:“快来伺候长公主!”
小丫头片子说得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客气。
梁铮扬眉:“还叫长公主?”
他边说,边走向室内,并未驳斥元青的使唤。
元青一怔,终于破涕为笑:“阿姐!来伺候阿姐!”
“我、我去叫婆婆起来——我给阿姐煎药、煮点羊骨汤喝!”
李含章闻言,埋下头,嘴角微翘。
她的患腰仍在作痛。痛感如针般刺向脊梁,令人不得安宁。
可不知为何,在看见元青笑容的那一刻,所有的疼痛都化成了云朵,轻飘飘地飞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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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小孔雀返回上京的头一日,被迫在榻上度过。
李含章受伤这事,似是轰动全府的顶天大事。
她本趴在榻上,想着看会儿书、打发时间,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北堂的门就被元氏祖孙开合了三五趟:又是服药,又是喝汤,又是吃茶点……
梁铮也粘在她身旁,用今日向太医学来的手法,为她认真推拿。
李含章嘴上不说,心里却很高兴。
年少时,若她病了,唯有周奶娘会长久地陪在她身旁;后来周奶娘离宫,她的身边就只剩下闷声不响的婢女,直到立府后才有了可称忠心的画屏。
不论是母妃还是父皇,没有人会来看望她。
她告诉自己:生病这等家常便饭之事,凭她一人也能抗下。
这是她头一回在生病时被人围着照顾。
原来……她也是可以示弱、可以被人爱着的。
李含章伤得不重,又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次日就能在梁铮的搀扶下起身活动了。
只是,梳洗过后,她又心安理得地趴回了榻上。
全等着梁铮来伺候——最好直接把药和粥都喂进她嘴里。
使唤恶狼这件事,还有谁比小孔雀更熟稔呢?
梁铮历来惯着李含章,又因她受了伤,对她的疼惜更是没了边儿,自己连早膳也未用,先为她乘好了药与粥,快步向北堂走过去。
他本还想在回到上京后,第一时间调查信件一事。
何曾想,李含章先受了伤,他连吩咐楼宏明的闲暇都没有,一整日全在围着李含章打转。
才走到北堂外的石阶前,梁铮就被元青喊住了。
“将军!”小姑娘急忙忙跑过来,手里拎着一只纸袋,“有人送来了一只包裹!”
梁铮挑起眉峰,低头看看自己。
左手端药碗,右手端粥碗——愣是没法去接。
索性先问:“哪儿来的?”
元青挠了挠头:“柔嘉长公主府。”
梁铮的面色陡然一沉。
他对李善容全无好感,上次也是为了李含章才勉强相助——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从他的小孔雀这儿捞了不少好,现在又想来做什么?
元青聪慧,见梁铮面上阴云密布,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将军……”她扯了扯梁铮的袖子,小声道。
“那个柔嘉长公主……是不是上回到府里借住了一宿的贵人呀?”
梁铮沉默片刻,淡淡嗯了一声。
“啊……”元青撇撇嘴,似是有些为难,“我、我不大喜欢她。我总觉着她瞧上去可有城府了。我们长公主人那么好,准会被她欺负的。”
梁铮一听,当即低咳两下。
哪儿是准会被欺负?分明是已经被人欺负过了。
他目光微烁,冲北堂扬了扬下颌,示意元青避开这个话题。
虽然李含章已同他开诚布公地说过此事。
但总归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元青见状,自知失言,小手往嘴边一捂。
她抬了抬手里的纸袋,眼神交汇,向梁铮无声询问该如何处置此物。
梁铮皱紧眉关,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留下,怕里头是什么烦人的玩意。
丢了,又担心有重要的物件、会误了李含章的要事。
二人正僵持着,却听北堂内先传来一声——
“拿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