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豫坐在背光处,他的脸在昏暗的光影显温润,见兰看过去,他眸中宛如有澹澹水『色』从中漾开,他什么都没,只是眉眼温和地望着她。
兰心的那抹怅然忽然消失了,紧跟着轻微的悸动新浮上心头。
他们这番视并未有旁人瞧见,齐老夫人也未曾发觉,只是看到兰面前的那盘荔枝方才笑道:“多吃点,刚才和你两位祖母都尝过了,这荔枝挺甜的。”
兰闻声回神。
她怕旁人瞧见连忙收回目光,压抑着心中的悸动轻轻嗯了一声。
可面上能佯装事,心的悸动又怎么藏住?这个节的荔枝是头一批,不仅甜,水也多,兰只觉这份甜一路从喉间直入心脏,连通四肢百骸,在这一瞬间,压过了她心的那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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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开张,虽然有孙掌柜在楼下照看,但兰也不好一直在楼上躲懒。正好雨过来传话,是来了几位她从前的故交,兰便同齐老夫人几人告了声罪后往楼下去。
“来的都是谁?”路上,兰问雨。
雨压着嗓音,“吏部侍郎徐家的大少『奶』『奶』,应御家的二少『奶』『奶』还有程府的大『奶』『奶』……”
的确都是她从前的故交。
不过兰是嫁到汴京来的,与这几位识也是为一些宴会场以及各家人情往来,关系只能算是不错,远没到亲近的地步,平常年年节有动,见面的候也能些场面话,但私下却是从往来的。
要不然她这次和离,她们又怎么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过兰也没觉什么,这世上多的是为利益而来往的人,像先前程妈妈的“能交好总好过交恶”,何况兰也能理解她们,女人成婚后,生活圈子直接大变样,每日要忙这个忙那个,连娘家都没什么间回去,别维系普通朋友的情了。
若是打小一起大的闺中密友尚且好些,像她们这种半路识,还都是为彼此家族利益在一起的,既闲心也间。
等到厢房前,兰还未进去便听面传来一阵话声,“没想到顾兰从伯府离开竟比以前还过体面,可打听过了,今日庞府来送礼的那位是庞夫人边的程妈妈,还有,瑞王府那位老夫人今日也来了。”
“岂止!”
有人压着嗓音,却还是藏不住话中的震惊,“连季家那位老祖宗今日都出来了!那可是连天子都尊称姑姑的主,听上一回杜贵妃办生辰宴还特地给这位老祖宗送了帖子,可这位老祖宗只自己子骨差不好动,连面都没『露』,没想到今日居然会为顾兰来撑腰。”
“也不知她哪来的本事竟能请来这几位老祖宗给她坐镇,看门外车马如云,不少人家都送来了贺礼,还有不少人递了拜帖过来邀请她赴宴。”有人不禁感慨,“先前还有人顾兰离开伯府后,以后们怕是瞧不见她了,可如今看,只要她想,日后汴京城那些勋贵人家都争着让她当座上宾!”
屋中低语不断,兰面不改『色』听完,正要进去却又听到一句,“了,你们刚才瞧见没,萧家也来人了。”
兰脚步一顿,柳眉也蹙了起来。
“他们还敢来?”有人惊讶,“难不成是那位萧世子,听夫君他近来瞧着很是不,怕是还在后悔和顾兰和离。不过既然已经和离了,陛下那也过了明章,他总不至于胡来。”
“主子……”
雨一听到萧业的名字紧张不行,生怕他又像上次似的发疯,她压着嗓音,惊惧的目光不往外头看,似乎想要派人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兰还没话,面便又传来一句,“这倒不是,是个来打听消息的丫鬟,想来是那位伯夫人派人过来的。来这位伯夫人也是可笑,前阵子家丫鬟和了个事,那伯夫人原本想着给那萧世子新娶一门妻子,没想到先是被自己女闹了一通,又被自己子了一顿,听她这些日子整日躺在床上,听着是病了。”
“子才和离不久,她做这样的事,也怪不萧业和萧思妤都跟她闹!”都是做媳『妇』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在自己婆婆手上吃过亏,那年轻『妇』人起这话难免有些同仇敌忾。
旁人也,“她从前磋磨人的手段在咱们圈子可是有名的,那婆婆都比不过她,也是顾兰有本事又能忍,要是个『性』子懦弱的,只怕嫁过去的头一年要挨不住了。”
“听今日鲁国公府那位二『奶』『奶』还来给顾兰送了礼,这回头要是让那伯夫人知道,岂不是又气一顿?”
屋中响起一阵压低的哄笑声,兰眼见间差不多了便朝雨看了一眼,雨意会上前,门声响起,面的笑声和话声戛然而止,兰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裳,等雨推开门,她便在面一众人的注视下踏着阳光迈进厢房。
“劳诸位久等。”
不比在齐豫面前慌『乱』不堪的样子,兰面其余人永远是冷静从容的,她眉眼含笑,神『色』温柔,一点都看不出先前她在楼上是那样的慌『乱』紧张。
众人瞧见兰也不知她听了多少,只见她神『色』依旧,也松了口气,未提旁事,只和她笑着打招呼,“才你,你来了。”
“姐姐快来坐,等你了!”
原本坐着的几人过来牵她手,一派好姐妹的模样。
兰嘴角噙着温柔的笑,任她们牵着,与她们一道携手过去的候,余光瞥见一个年轻小姐的影,笑容方才一顿。
“妹妹还认家柔吧?今日你开张大吉,便带这个没开过眼的丫头过来开开眼。”话的是徐家大『奶』『奶』周朝芳,这几人中,她份最高,不仅夫家有本事,她自己娘家在城中也很有地位。
兰从前和她也是最近的。
周朝芳一面亲昵地挽着兰的胳膊,一面又看向那穿着粉衣的姑娘,“柔,过来给你顾姐姐问好。”
这年轻小姐是徐家还未出阁的姑娘,兰从前去徐家做客的候还与她过话,自是认,此见她柔柔朝她问好,一派礼仪皆是挑不出的差错,她也神『色』如常朝她们一颌首,还笑着夸了一句,“倒是愈发水灵了。”
心却明。
虽然其余人也一样,可她意的怕是……齐豫。
从前去徐家做客的候便听周朝芳她婆婆想跟齐家结为姻亲,为此,徐家不止一次给齐豫下帖子,那个候兰作为局外人听到这话也未有什么想法,偶尔还会帮忙出谋划策,可如今……
想到前不久被她们肖想的男人还跟她在一起,她心有些不舒服。
可兰还是很快把这抹不舒服压下去了,喜欢齐豫的人那么多,她又不是他的谁,有什么资格不舒服?
果然。
茶过半巡,闲话的差不多了,趁着其余两位夫人出去赏看衣裳,周朝芳便和兰道:“有件事出来有些冒昧,但还是想问问妹妹,你和那位齐老夫人是什么关系?先前进来的候听外头人,她待您如自家晚辈。”
“她与外祖母是闺中好友,从前去金陵的候曾在外祖家住过一段间,也是近来才知晓。”即心不舒服,兰还是如实答了。
齐家当初被贬回金陵的事,不少人都有所耳闻,周朝芳的父亲当初在刑部,自是知晓的多,此听兰这般起,她恍然大悟,不禁笑着感叹道:“这世间的缘还真是妙不可言!”
她感慨一番后放下手中茶盏,接着去握兰的手。
“妹妹,姐姐与你识至今从未拜托过你一件事,今日却是没法了。”周朝芳叹了口气,又朝边的徐柔看了一眼,“这小姑子已过了及笄,眼看着也到嫁人的年纪了,偏偏那齐少卿情有独钟,可那齐少卿一向是个不爱热闹的主,齐老夫人又深居简出,们便是想和人通个口风问一声他的意思也难。”
像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自是不可能做那些没把握的事。
要是请了冰人登门,回头被拒,丢可是全家人的脸面,所以他们都会事先与想要结为姻亲的人家通个口风,看看方是个什么意思,若都有意,那再请人上门过六礼。
今日徐家一听到齐家祖孙的消息便立刻赶过来了,为是想借今日的机会来探探齐豫的口风。
瞧见兰面上的为难,周朝芳又,“妹妹且帮姐姐这一回,日后论你有什么困难,徐家和周家都不会袖手旁观。”
兰自然不贪这一份感激,可她看着面的徐柔,一粉衣正值妙龄,姑娘家害羞,这会低着头,可她脸上的那抹红云却是藏也藏不住,这样的青春少艾是兰从未拥有过的,看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剪水双瞳全是藏不住的羞怯却又饱含着希冀和渴望……
或许齐豫见过这样的徐柔,会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了,一个娇娇柔柔满目仰慕的小姑娘,哪是一个硬邦邦不通情趣的女人能比的?
兰此心中的情绪十复杂,一个声音在和她“顾兰,别答应,你不是喜欢他吗?”可还有一个声音却与她“你真的配上齐豫吗?”
最终还是后一个声音压过前一个。
轻轻叹了口气,不管兰心中在想什么,她面上却一丝都未显『露』,她沉默地收回目光看着周朝芳,“只能替你去问问,并不能保证他们肯见。”
“这已经很好了!”周朝芳不掩心中激动,直握着兰的手感激道:“妹妹肯替们牵桥搭线,们已然感激不尽,至于成不成,那都看们的造化。”
她着还冲徐柔,“柔,快跟你顾姐姐道谢。”
徐柔正要起来,兰却出声拦道:“不必道谢。”她也不是为了她。
为雨不在,兰便喊来一个侍者让她去二楼问问齐祖母的意思,看看她们肯不肯见人,等待的间,周朝芳拉着徐柔在一旁絮絮叨叨,教她礼仪规矩,给她看妆扮,生怕错了哪一环。
兰却有些神不守舍。
直到侍者下来,传达了齐祖母的意思,周朝芳喜立刻牵了徐柔的手,眼见兰还坐在一边,她喊了一声,“妹妹?”
兰回过神来,看着姑嫂俩不掩激动和喜悦,她的舌尖却泛着苦意,勉强笑道:“不上去了,姐姐去吧。”
楼下事情多,周朝芳以为她要忙铺子的事,也不介意,她朗声笑了句,“妹妹且去忙,回头下来再与妹妹谈生意。”她完便与兰一颌首,而后牵着徐柔的手往外。
脚步声远去,兰却还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她的心『乱』糟糟的,甚至忍不住想,如果齐豫真的喜欢上徐柔,那她……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已经有些难过了。
兰垂了眼睫,自嘲一笑,再一次觉自己实在不配齐豫喜欢,看,她是这样一个人,所有事都会想到最坏的可能,还未开始已经退缩,怕这怕那,自己把人推出去后又东想西想,难过不舍……她这样的人怎么配人喜欢,该一个人孤独终老才好。
门外熙熙攘攘,兰却抬手覆眼,不肯再往外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