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外边丢人现眼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到会议室里来。”
闹了一整个上午,直到客户打电话催促,崔以荷不得不走了,这场莫名其妙的职场闹剧才告一段落。
云娆本来是受害者,可她因为在公开场合打人,被罚了薪。
当然她一点也不后悔。
崔以荷就惨多了,黎旭被她气得够呛,直接把组里的矛盾捅到上级,请求公司人事部来裁决。
可惜,作为一个利益至上的私企,崔以荷能力强,履历极为优秀,创造的财富远大于制造的混乱,大概率不会被扫地出门。
说起来都觉得可笑,云娆满心期待的假期,被工作安排无情挤走之后,现在竟然失而复得。
中午阳光毒辣,云娆只带了手机,离开公司之后,她漫无目的地走过两个街区,随便挑了路边一家冰室歇脚。
点了一份车仔面套餐,云娆坐在窗边位置,单手托腮,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白领金领,肆意地放空发呆。
日光从头顶上投下来,不远处的几幢高楼,外墙呈现惨白色,亮得晃眼睛。
云娆闭了闭眼,低头,掏出手机,盯着某个对话框继续发呆。
眼睛是出神的,手指却自己动了起来。
云娆:学长,你现在在哪呢?
隔了几分钟,对方回复说:在外面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信息量,显得那样疏远又淡漠。
云娆的心情恍惚飞回大年初二,收到他同乐短信的那一刻。
套餐半天上不来,她又饿又难过,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心情很容易乱飞,她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了。
身旁的窗玻璃忽然发出“叩叩”两声,云娆懵然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人身材瘦高,面容清隽,下颌靠后的位置隐约能看见一颗小痣,据家长们说,那颗痣是云娆小时候拿圆珠笔捅出来的。
秦照很快走进冰室店内,坐到云娆对面。
“这儿离你公司有两公里吧?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吃饭?”
云娆笑了笑,掩不住语气中的恹恹:“我今天休假,随便逛逛。”
秦照已经吃过了,他看云娆心情似乎很低落,于是一直坐着陪她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趣事。
“念念呢?你们没有一起吃饭吗?”云娆边吃边问。
念念是秦照的女朋友,姓周。他俩的公司离得很近,每天形影不离的。
“她今天早上出外勤了。”
秦照顿了顿,“我和她周末都要加班,今天反而不忙,所以下午调休半天一起去看画展。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云娆摇头:“我去干什么,当电灯泡吗?”
秦照笑起来:“好久没见了,念念老和我念叨你。不知道你今天碰上什么事,我还是建议你去看看画,念念特别喜欢这个画家,说看了她的画之后心情总会变好。”
云娆舀了口面汤喝,嘴里一直淡淡的,没什么滋味。
反正她下午也没安排,与其一个人呆到发疯,不如去感受一下艺术的熏陶,顺便换换脑子。
“好吧,那我就叨扰了。”
“你说话怎么还跟个老太婆似的。”
“我哪有!”
......
约莫下午三点,云娆、秦照和周念三个人打车来到城南一家美术馆门前。
画展主题名为《季春之末》。
季春本就是末春的意思,一末再末,云娆有预感,今天展示的画可能会比较颓废萧条。
“我去,今天怎么要排队?还拉警戒线了。”
周念左手挽着云娆,右手挽着她男朋友,脚步一顿,停在美术馆门前呆若木鸡。
秦照张望了一会儿:“好像在控制人流,我们赶紧去排吧。”
美术馆门前有七八个保安守着维持秩序,周念拉着秦照抱怨个不停,问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周末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队伍慢吞吞地前进,云娆安静站在他俩身后,低头百度今天办画展的画家信息。
画家艺名春泥,画风印象派,擅长运用光、色彩和松散的笔触描绘风景,真名不祥,生年不祥,七年前的五月末因脑癌逝世于云城。
百科中罗列了她的许多奖项和画评,但是关于本人的真实信息少得可怜。
其中包括唯一一张她本人的彩色照片。
照片是在她作画中途拍摄的,镜头下的女人衣着朴素,脸上未施粉黛,容貌极为清绝动人,尤其是那双瞳色清浅的眼睛,眼中含着七分柔情,以及被抓拍时的三分诧异,美得令人扼腕叹息。
不知为何,云娆忽然改变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终于排队进入美术馆,果不其然,所有画作一派生机勃勃,没有任何萎靡的影子,暮春的残花在她笔下依然肆意舒展着芳华。
出乎他们三人的意料,展厅内非常空旷,一点也不像因为人太多才排队控制人流的样子。
周念的职业和美术相关,她手里拿一本笔记本,随时记录感想。
走到一幅蓝粉相间的杏树画前,她掏出手机准备拍照,摄像头还没打开,就被身旁的工作人员制止了。
周念:“门票上明明写着可以拍照。”
工作人员:“今天下午不可以拍,其他时候都行。”
周念:......
“太倒霉了,今天是什么鬼日子哦。”
周念悄悄凑到云娆和秦照身边抱怨了句。
逛过半个中庭,三人来到展厅西南角。
只听不远处传来几声喧闹,伴着一串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挺壮观。
好多人凑过去看热闹,云娆三人也混在其中。
“我天,好多保镖,每个都好高好壮。”
身旁的女孩惊叹道。
云娆伸长脖子往前看,只见两队身穿黑色制服、人高马大的保镖将前方通道牢牢守住,人群中散落的保安挨个阻止游客拿手机拍照,云娆没忍住举起手机,也被训了一句。
她追了好几年星,也接过好几次机,一眼就看出现在是什么场面。
展厅外控制人流,展厅内的保镖简直比游客还多。
能请出这个阵仗的私人保镖,云娆直觉以为,来人的咖位起码是一线往上......
“来了来了来了!”
身旁激动的女生再次嚷嚷开来。
视线越过几颗黝黑的后脑勺,云娆看到保镖人墙中出现了移动的人影。
人数不多,大约三四个,其中最高的那个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口罩侧边露出一只耳朵,皮肤极为白皙,在展厅清透的灯光下泛着丝丝冷然。
他的身形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然而云娆看到他的瞬间,心口就莫名其妙“咚咚”重跳了两下。
“云娆?”
身后传来秦照的呼唤,云娆扭头,发现他们仨不知什么时候被冲散了。
保镖人墙簇拥之中的男人骤然停步。
“我在这!”
云娆看到秦照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连忙招了招手。
秦照三两步赶过来,眼角眉梢带着笑:
“真不愧是专业追星的,钻得好快啊。”
云娆笑着捶了他一下,转头,继续张望不远处的大佬过路现场。
人墙中的男人已然抬步离开,驻足的那几秒被她完全错过。
顷刻之后,又有一名身材较矮的男人急匆匆地从人墙中间经过。
或许是大佬已经离开,保镖们站姿放松了些,云娆从两人间的缝隙中看清了那个年轻男人的身形和穿着。
他大约一米七出头,身材匀称,穿一件浅蓝色薄卫衣配牛仔裤,配一双纯白的运动鞋。
......
云娆眸光一怔,呼吸蓦地有些凌乱。
可能是她想多了,毕竟追星女孩总肖想自己是福尔摩斯转世——
但是前天的机场接机图里,乐言穿的白色运动鞋和这双鞋太像了。
加上大佬的身高、肤色,鸭舌帽兜住的头型,还有她自己的一些直觉反应——
云娆猛然间确定了,自己就是福尔摩斯转世,一定不会猜错。
人群散开后,秦照陪着周念回去看画,云娆也跟过去,只不过注意力再也难以集中到画上。
云·福尔摩斯·娆捧起手机,决定验证一下自己的推理。
学长,我刚才好像看见你了
发完这句话,她连接下来怎么回都想好了。
如果对方答复说自己刚从画展离开,她就说她今天干完活儿路过美术馆,偶然撞见他和一群保镖,然后顺理成章问他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吃饭。
如果对方答复说不在画展,那她就说自己在开玩笑,工作太累了放松一下,然后顺理成章约他明后天请客吃饭的时间。
想象很丰满,然而现实总是骨感。
约莫三分钟之后,靳泽回:
我也看见你了
云娆:?
她的脊背倏地一凉。
按照上周爽约的理由,她现在应该在工作,或者在忙别的什么事儿,总之绝对不能出现在展厅里头开开心心心地看展。
而且,如果靳泽看到她的话,那么肯定也看到她身边的秦照了。
爽了偶像的约,借口说要工作,然后和别的男人来看展。
还被当场抓包。
......
倒霉两个字已经不能形容云娆今天的遭遇了。
她一定是上辈子毁灭了全世界!所以这辈子上天这样报应她!
云娆站在某个展区中间一动不动,比雕塑还像雕塑。
她垂着头,缓过了劲儿之后,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那就是卖惨。
只要她够惨,就能转移别人的注意力,顺便用惨兮兮的方式洗一洗自己身上的冤屈。
云娆:学长,呜呜呜,我好饿TAT
云娆:工作的事情晚点和你解释[大哭][大哭],我今天下午偶遇秦照就被他拉来看展,结果当了一下午的电灯泡,超级可怜的TAT,秦照和他女朋友你侬我侬的都不管我,他们等会去吃晚餐也不带我,我好饿怎么办呜呜呜
云娆:[小肥猫扁嘴狂哭.jpg]
她以前从来没尝试过这种做作的说话方式。
今天被倒霉遭遇刺激到了,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技能。
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万一把人家恶心到了的话——
靳泽:晶典百货负二楼停车场C区。
靳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