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特意看了看屋里炕上堆的画具,对林苏叶道:“妈,这是领导奖励老师和你的,赵老师不会画画都送给你,一样没少。”
林苏叶一边收拾碗筷,“我也不会用呀。”
大军指了指后面的说明书,“写着呢,照着做就行。”
他很耐心地念了一遍。
林苏叶也挺惊讶大军居然主动跟她说这些,以前他只管自己看书写字,很少和她闲聊,今儿不一样了。
看起来胡桂珠还是他们母子感情的催化剂呢,让小岭感动妈妈为他做的,让大军主动表达和妈妈的亲近。
她不禁反思,以前她对俩儿子不好吗?
想想也没有不好,毕竟他俩有奶奶宠着,小姑和莎莎却被奶奶无视,她就多宠小姑和莎莎一些。
以前她对学习没有要求,也不管俩儿子上不上学,成绩好不好,只要不生病不受伤就好。
俩孩子整天往外跑,吃饭睡觉才回来,她也没有很多时间亲近。
现在她陪读、监督他们学习,就比以前有更多相处的时间,他们自然也比从前更亲近她。
她不禁笑起来,心里很高兴。
这个家和家里的人,是越来越好了呢。
她探头看莎莎画画,闺女还在画各种冬瓜倭瓜歪瓜,嘴里还呜呜啦啦地说着,一会儿叫爸爸,一会儿叫妈妈。
她画完各种瓜,还拉着林苏叶帮忙画眼睛鼻子嘴巴。
林苏叶抱着她,握着她的小手画。
莎莎:“爸爸。”
爸爸也抱着妈妈写字。
爸爸握着妈妈的手写字有用,妈妈握着莎莎的小手画画却没用,画出来的还是莎莎的歪瓜。因为莎莎小手握笔特别用力,整只手直接攒着笔,线条画得也很用力。
那小手,就很稳。
八点半左右莎莎就犯困,现在也不用妈妈哄睡,自己嘘嘘然后让妈妈帮忙洗屁屁,再踩着小木凳上炕,站在炕上让妈妈帮忙解开扣子脱掉棉袄,自己往铺好的被窝里一躺。
林苏叶给她拉上被子,亲亲她的小脸蛋,“乖宝儿睡觉觉。”
莎莎:“妈妈,亲亲。”
林苏叶又亲亲另一边,莎莎就闭上眼睛乖乖睡了。
林苏叶发现自从薛明翊带过以后,莎莎比以前更懂事。
她靠在窗台上研究那些颜料的说明书,听着东间屋里小岭和薛老婆子俩人叽叽喳喳这个对那个错,不由自主地分散了注意力,就复盘和胡桂珠的事儿。
胡桂珠肯定不是个好老师,只读过三年小学,靠着她大姑姐进的学校,没什么教学水平,也不受孩子们欢迎。
可不管怎么说她是在编的正式老师,编制就归县里管,乡下是管不到的,她一个军人家属就更不可能赶人家走。
胡桂珠抢功劳那事儿,顶多就是她虚荣、好出风头,大人不好意思揭穿她,孩子童言童语不懂事,当众让她出个大丑。回头也都当个笑话说说拉倒,并不会真的怎么样。
林苏叶不能容忍的是,胡桂珠走后门被拒就怀恨在心,居然给孩子穿小鞋。今儿污蔑孩子品行,明天可能就污蔑他干坏事,影响孩子一辈子。
她今天在生产队打电话,本身就知道这事儿不会引起公安局注意,毕竟乡下妇女说走后门当兵,也没成功,人家听了也就笑笑,谁有这个警力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口角?
她是想给胡桂珠和其他人一个信号,谁找她走后门,她就公事公办不客气,这样可以杜绝同样的麻烦。
这是她跟薛明翊学的,当初那些极品亲戚逼着公婆帮他们走关系,不帮就冷言冷语各种挤兑,搞得薛老婆子心情不好生了重病。薛明翊知道以后就挨家上门,说他只会送人去劳改农场,不会送人去部队,那些人才消停。
她也是警告胡桂珠,让胡桂珠知道自己不是好相与的,如果敢对孩子动手脚,自己就和她拼命。
现在已经撕破脸,她不能和胡桂珠和平相处,也不能再让孩子跟着胡桂珠。
所以要么让胡桂珠不教大军小岭,要么大军小岭离开胡桂珠的班级。
她想给小哥俩转到公社去上学也可以,公社小学更大,学生也多,老师水平高,教学质量自然更好,对孩子的发展也有利。
只是有五里路,对俩小孩子来说有点远,她带着莎莎也不方便。
这样想她还有点内疚,就是明知道胡桂珠不是个好老师,她把自己孩子转走,却由着胡桂珠祸祸其他孩子,似乎太自私。
毕竟她和一年级那些孩子处得挺好,他们挺照顾莎莎的,还让她帮忙画画。
再一想自己也不是什么人物,就一个刚识字的农村妇女,还能管学校用哪个老师?
老师不合格,是学校的责任,不是她的责任。
她当然先管自己的孩子。
胡桂珠不行,等两年运动结束,教育重新受到重视自然有人收拾她。
等明天她就给薛明翊写信,把这事儿说一下。
林苏叶想这事儿,大杨湾杨荷花两口子和胡桂珠几个也正为这事儿烦神呢。
胡桂珠回家也不敢隐瞒,就把薛家屯的事儿都给大姑姐说了,让大姑姐给她找补,“她举报我,我也去公安局举报她。她说我贿赂,我就说她受贿。”
杨荷花:“你举报她,你有证据?”
胡桂珠哭得眼珠子都是红的,“要什么证据,这年头要什么证据,谁不是一张大Z报走天下?当初……”
“别冲动。”杨荷花男人拉着脸,你用这招搞同事、知青或者其他人行,你搞一个乡里关系很硬的军嫂?她不是寡妇不是孤女,薛家人多势众,男人还是部队团长。薛杨两个村也是世代交好,很多联姻的,你举报她,大杨湾的大队长、支书就先给你一巴掌。
胡桂珠就说薛家屯的人怎么怎么嚣张,她们打她,差点让她流产。
杨荷花男人:“现在不是你想报复人家,是怎么解决这个事儿,别伤了杨薛两家的和气。”
优秀教师的评选肯定黄了,但是薛杨两家的和气不能破坏。
乡下聚族而居,亲朋关系厚实,有时候不是谁和谁打架那么简单,很容易上升到两姓族人的矛盾。
真要得罪薛明翊,回头他干涉一下,你以为薛家屯的生产队长不能当大杨湾的大队长?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来的是大杨湾的大队长和支书俩人。
两人都五十左右的年纪,面沉如水,很是不高兴。
他们是真没想到胡桂珠这么嚣张,刚在学校丢人,又跑到薛家屯去找林苏叶闹腾,还惹得林苏叶打电话报警。
这要不是看在本家的面上,支书真想让胡桂珠滚蛋。
大队长和他们关系略远一些,“这个事儿还是要和和气气地解决,不能让薛家屯有意见,以为咱们大杨湾不讲理呢。”
错就错在胡桂珠跑到林苏叶家里去闹,还塞钱,简直丢人。
你就算想托关系,那也得找熟人先试探,人家递了话儿,你才好去送钱。
支书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第二日一早林苏叶就起来做饭,她打算饭后去公社跑一趟。
正忙着,薛家屯生产队长两口子领着杨荷花进来,她手里还拎着礼物。
一进门杨荷花就笑道:“大妹子,你画的好画,县领导、公社领导都夸呢。他们说大杨湾有这么优秀的妇女,怎么不提拔起来为人民服务呢?还真是我这个妇女主任的失误,一直没机会和你多聊聊。”
伸手不打笑脸人。
杨荷花不管怎么说,在大队的妇女工作做得很到位,能力也有,所以大队和公社也重视她,打算培养她进公社。
薛队长就是薛明流的爹,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也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毕竟不是什么大事,闹得伤和气可不好。
薛老婆子也忙出来招呼,给他们倒水,和薛明流他娘在一边聊悄悄话。
杨荷花很健谈,笑声爽朗,能让人第一时间感受到她的热情和真诚,要是不了解她的人,就会觉得这人特别实在,平易近人。
她笑道:“我做妇女工作也有十几年,别的不说,这经验还是有的。我想在咱们薛家屯发展一个妇女代表,培养两年,以后就接我的班。我瞧着苏叶就很棒,现在主动学习文化知识,能写会画的。”
林苏叶:“杨主任,我才认识几个字,可不敢说大话。家里老人孩子一堆,男人不在家,真的不顶用。”
不管杨荷花真情假意,她坚定拒绝。
她昨天报警举报胡桂珠,今天就跟着杨荷花当妇女代表,这不是自己上赶着送话柄么?
杨荷花倒是也没非得让她答应,闲聊两句又说到胡桂珠,“怀孕了,怀相不好,回家吐得很厉害。看样子得在家养一阵子,生完孩子怎么也得一年,让赵秀芬给她代课呢。”
她主动说这个,就是想和平解决,让林苏叶不要再计较。
昨晚上支书和大队长的意思,既然胡桂珠理亏那就退一步,让薛家看看老杨家处理事情公道。要开除胡桂珠不可能,这可是在编的教师,多不容易进呢,干脆让胡桂珠在家待产。
胡桂珠变相离开学校,也让林苏叶放心。
支书甚至提议给薛家屯发展一个妇女代表,以后也能当妇女主任,领工资,让林苏叶当也合适。
他们做出这些让步,薛家也不会再计较,事情就大事化小,不要继续疙瘩着伤和气。
胡桂珠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薛杨两家的和气。
杨荷花和林苏叶没有利益冲突,也从没交恶,自然和和气气。
对方做出让步,林苏叶也不可能咄咄逼人,事情便这样商量妥。
林苏叶自不肯收他们的礼物,都让杨荷花拿回去。
等他们走后,薛老婆子瞅瞅林苏叶,惊讶道:“不曾想你还有个女干部样儿呢?”
林苏叶笑:“怎么,你嫉妒呀?”
薛老婆子:“乖乖,我可真小瞧你。”她问小岭:“你看奶,像不像妇女干部?”
小岭:“奶,什么像不像,你就是!”
薛老婆子就美滋滋的。
小岭继续道:“退休的老管家,哈哈。”
说笑几句,薛老婆子又对林苏叶道:“你要是想当妇女干部,也不用领杨荷花的情儿。咱薛家屯的妇女干部,关她姓杨的啥事儿。我和你大奶奶说说,我们老婆子一撺掇,就给你选上了。”
林苏叶忙拒绝:“娘你可消停的,我才识几个字,当干部我怕闪了腰。”她看看薛老婆子,“不过……娘你也还年轻,孙子大了不用带,你还学文化,我瞅着你适合当妇女干部。”
薛老婆子忙捂住老脸,“臊你老婆婆,羞不羞?”
林苏叶笑了笑,背上莎莎招呼小哥俩出发。
大军默默地把林苏叶的字典背上。
之前林苏叶让哥俩背着字典学习,哥俩嫌弃太沉谁都不肯背。现在林苏叶在学校要用,大军就每天替她背上。
想起亲妈给自己撑腰,小岭就激动,昨晚开心很久,到现在还没过劲儿。路上他一个劲地叮嘱林苏叶,“妈,你今天别忘了给我爹写信呀,一定要好好写清楚你和胡老师打架、报警的事儿,看我爹咋说。”
反正他已经想好要给爹写什么内容。
别看妈平时对他挺凶的,关键时刻很给他撑腰呢。
人家胡老师就来说他一句坏话,她就给人家打了,还报警,嘿嘿,他心里怎么那么恣儿呢。
说起来就这阵子妈也没少和别人打架,先是杨翠花,然后是林婉丽,现在又是胡桂珠。
哈哈,妈咋那么能呢?
嘿嘿,说他淘气、打架,那随谁?都瞅瞅,随谁?!!
可得让爹好好评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