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三低着头不说话,却也不是那么服气。
嫂子就是不想接济自己,还是得想办法哄哄老太太。
其实也没关系,等孩子生出来,那孩子嗷嗷哭,老太太心软,肯定不忍心见死不救的。
林苏叶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的小算盘,淡淡道:“老三,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明春去收麦子,一天至少赚十个工分。爱花再稍微干点,也有五六个工分,你们这一年不但养活自己足够,还有富余。”
薛老三猛地抬头,“嫂子,我……我哪里能跟着明春干活!”
林苏叶笑了笑,“你能的,嫂子相信你。”
不能也打得你能!
她看薛老三还不服气,就道:“老三,你拿走我们十块钱,这个钱我是得要的。另外,娘跟着我们二房,你们大房和三房也是要出养老粮和钱的。娘一个月三十斤口粮,你家要出十斤。娘一年的油盐,你们也是要出三分之一。当然,你觉得娘给我看孩子,我理应多出,那么我出一半,你和大哥一起出另一半。其他的我也不要,就一个月给七斤半粮食吧。”
薛老三瞪大了眼睛,她管他要粮食?他还四处打秋风呢!
林苏叶也不跟他多磨牙,对小姑道:“明春啊,明天开始你吃完早饭就去找老三,带着他一起去上工。”
薛老三立刻抗议:“不行的,我吃不饱,我没有明春那些力气。”
林苏叶:“没事,明天早上我让明春给你带块饼子,就当借给你的,等你分了口粮再还我。我每天会记账的,不会多要你的也不会让你赖账,到时候从你分的粮食里直接扣。”
口粮是大队分的,只要她和大队说清楚,大队是会支持她的。
薛老三的口粮就得有人给他掐着,按天支粮食,要是一年半年的都给他,那他两口子俩月就能造光。
他俩典型的有粮食就整天变着花样儿吃,秋粮在冬天就差不多造作完,年后春天就四处打秋风直到收麦子分粮食,几天又造光,再打秋风混到分秋粮。
林苏叶不会再让他从自家白打秋风,必须用劳动换。
她起身从灶台的饭笸箩上拿出一个黑面饼子递给薛老三,“今天先拿这个回去掺着吃。”
这一个饼子加水有六两左右,杂粮粉就有三两,大家都知道,谁也不能赖账。
既然婆婆做不到狠心不接济,那她就有条件地接济,不能白给他们吃。
薛老三想了想接过饼子,“谢二嫂。”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还得回去给宋爱花吃呢。
林苏叶冲着他背影道:“我们现在天天都有鸡蛋吃,你只要跟着明春干活,也会给你们吃的。”
薛老三顿时有些意动,要是勤快点,跟着干活,似乎……也不是不行。
可太阳好晒、真的好累啊。
他拿着饼子往外走。
薛老婆子和小岭赶紧溜到院门外去,挡在那里。
薛老三看到怒气哼哼的亲娘,羞愧得无地自容,“娘……”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儿子混蛋,不孝顺。”
薛老婆子还能不知道他?认错奇快无比,就是死活不改。
她伸手就要去抢黑面饼子,“别吃了,饿死你个瘪犊子玩意儿。”
薛老三赶紧把胳膊举起来,让薛老婆子够不着,“二嫂给我的。”
薛老婆子:“瘪犊子玩意儿,我下耗子药了。”
薛老三涎着脸道:“没事,那也做个饱死鬼。”
小岭:“……三叔,你想不想吃白/面大馒头啊?”
薛老三吸溜一口,“谁不想谁是小狗儿!”
小岭把他放在外面的衣服一打开,露出一堆麦穗,“瞧!”
薛老三眼睛都亮了,“哪里来的?”
现在庄稼都是生产队的,个人没有一棵,谁拿就是偷,抓着就要挨斗。
小岭:“我俩在大队的地里捡的。”
麦田收割完麦子,拉走以后,还会大体捡一下麦穗,但是总有捡不干净的,留在地里下雨就浪费,大队就让学校小学生去捡,捡到的可以各人拿回家,也算是给小学生和老师的福利。
小岭上蹿下跳,动作奇快,大军日常看着安静,慢悠悠的,捡麦穗的动作可不慢。
小哥俩比别的孩子捡得都多。
薛老三:“大队有人看青呢,我要是敢去捡,非得给我抓起来不可。”
小岭就笑:“三叔,我和大军都往家捣腾粮食呢,你咋老大的个子,饭都吃不饱?”
薛老三登时脸臊得通红,被小侄子羞辱,那可真是没脸到家了。
他飞快地看了薛老婆子和俩侄子一眼,拿着黑面饼子就走,实在丢不起那个人啊。
薛老婆子气得跺脚:“瘪犊子玩意儿,不待改的。”
随即她又立刻拿儿子教育俩大孙子,“小岭大孙孙,可不能学你三叔这么懒呀,做人可以没有大本事,但是不能好吃懒做啊。”
小岭笑道:“奶你放心吧,我可爱干活呢。”
这时候大军也把书收起来,光线已经暗下来,再看书累眼睛。
他站起来,让薛老婆子先回家。
薛老婆子:“你俩干啥去?”
大军:“一会儿就回家。”
他把自己那一衣服麦穗拎起来,示意小岭一起。
小岭:“干啥去?”
大军让他别多问。
转过巷子口,就能看到薛老三在前面。
大军:“三叔?”
薛老三回头,“啥事儿啊?你奶找我呢?”
大军示意小岭过去,把两兜子麦穗都给他,淡淡道:“三叔,你最好按我妈说的办,否则我们就去公社告你不孝顺,给我奶气得跳河,让公社给你扣帽子、游街、让你去挑大粪!”
他一张小俊脸紧绷着,眼神冷冰冰的,半点不像个孩子。
旁边的小岭立刻哈哈笑道:“三叔,你最好听大军的,他说话可算话。”
薛老三咧嘴,“大侄子这么点就会吓唬人呢?”
你吓唬谁啊,公社也不能信你。
大军:“你别不当回事。我写一封你的罪证书,让村里人给我签名,大家都作证你好吃懒做气亲妈,你说公安局信不信?”
薛老三被大军冷冷的眼神吓到了,他只是一个孩子啊!
这是干什么啊?
这孩子怎么这么吓人啊?
比二嫂还吓人啊!
小岭幸灾乐祸嘿嘿道:“三叔,你害大军费了这么多唾沫和你说话,你必须得听,你要是不听你完蛋了。大军现在学孙子兵法可多法子收拾人呢,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大军现在下棋,除了顾孟昭,其他知青都不是对手。
大军一边跟着顾孟昭学围棋,一边还学兵法呢,什么三十六计的。
不说别的,就他们班有个王铁顺,整天针对他俩,大军烦不胜烦,用了一招反间计,就让王铁顺的几个小伙伴和他反目了。
现在王铁顺整天和原来的小伙伴吵吵,再也没有精力针对他俩。
哈哈。
小岭觉得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军,大军是他的债主,是他的智囊。
大军让三叔把麦子拿走,“借给你的,分麦子的时候还。”他顿了顿,多说了句,“三叔,做个人儿吧。”
小岭还说呢:“三叔,上面沾了不少麦芒,刺挠,你给我俩洗干净啊,明早我去拿。”
小哥俩转身回家。
薛老三:“……”
薛老三提溜着两兜子麦穗,瞅着小哥俩的背影,一个蹦蹦跶跶无比欢快,一个不紧不慢走得稳当。
他突然有些懵,大侄子啥时候这么深沉的?
这让他仿佛看到小时候的二哥,不对,比二哥狠!
二哥只会严格要求自己,从来不管别人,反正小时候二哥自己多干活,从来没逼着他干过,更没有威胁过他!
嗯,只会直接揍他,要是他对二嫂不敬的话。
这个大军比他爹还可怕!
呜呜呜……
一家子座山雕!
他不想去上工啊。
第二天一早林苏叶等人就起来,连莎莎都一骨碌爬起来自己穿衣服。
小岭起来没洗脸就先去三叔家拿衣服,果然已经洗干净,他就还挺满意的。
薛老婆子起来做的饭。
吃过早饭小哥俩去上学,今儿放麦收假,只上半天课,林苏叶也不需要去陪读,她继续画自己的画。
林苏叶给小姑一个黑面饼子,让她带给老三吃,监督老三干活。
小姑看这个饼子大,掂量一下,掰下来一块,这样就和昨天那个一样重。
她看薛老三没来,就直接上门去找。
薛大哥两口子已经走了。
薛老三两口子才起来,宋爱花蹬着门槛子打哈欠,薛老三在那里忙活煮地瓜干稀饭,一边捶小哥俩借给他的麦穗。
清汤寡水的就几片地瓜干,能吃饱才怪。
小姑二话不说,上前拎着薛老三就走。
宋爱花:“哎,你干嘛呢?我们还没吃饭!”
小姑:“你自己不会做?”
她拖着薛老三拿上镰刀就走,路上把黑面饼子塞给他,“赶紧吃,到了地里就干活儿,你和我一起割麦子,慢了小心我削你脚腕子。”
薛老三脸色一变,明春这莽女说到做到,她来真的。他还想拖延时间,要回家给宋爱花吃黑面饼子。
小姑:“这个饼子只给割麦子的吃,她要是也去赚十个工分就吃。”
薛老三只好闭嘴,大口往自己嘴里塞,虽然是黑面饼子,那也是粮食啊,吃进肚里饱饱的可太爽了啊。
他跟着明春干活儿,生产队其他老爷们还纳闷呢,纷纷笑话他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薛老三丢人得很,嘟囔:“孙家宝不也不割麦子?”
小姑瞪了他一眼,“你比他高一头,你和他比?人家老婆能干,你老婆呢?”
薛老三只好闭嘴。
一开始割麦子还行,等过了九点钟,日头升起来,火辣辣地晒着,他就开始放慢速度,很想找个地方躺躺,休息一下睡一觉。
他一慢,小姑那锋利的镰刀就割到他跟前,“快点!”
薛老三:“……”
中间喝点水继续割麦子。
到十一点的时候,天上一丝云彩也没,那毒辣辣白花花的日头,简直能把人晒得揭层皮。
薛老三直接没力气了,也不管麦茬儿是不是扎人,把镰刀一扔,放赖地往地里一躺,“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小姑看他那赖唧唧的样子,就大步走过来,手里镰刀朝着他一挥。
旁人瞅着脸色一下子变了,慌忙喊道:“明春,别——”
地上躺着的薛老三只觉得一道寒光刺入自己的眼睛,吓得他嗷一声,抱着脑袋就地一滚,“不敢了,不敢了,我这就割麦子。”
他拿起镰刀,跳起来就赶紧去割麦子。
小姑那一镰刀就揽住旁边的麦秆,唰唰几下就割倒一片。
她冷哼,“薛明翔,二嫂让我盯着你,你自己掂量着办。”
薛老三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偷懒。
薛明春她有病啊,她打人下死手啊。
他么的,一家子座山雕啊啊啊啊——
他么的,一家子座山雕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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