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左玉翠怕他们,而是艾华明怕事情真相大白。
一想到大人已经派人去寻那个和发财商量事情的人,他就满心焦灼。焦灼之余,又实在找不到解决之法,所以才在这儿找人吵架。
吵还吵不赢。
艾华明满腔憋屈。看他这样,楚云梨就高兴了。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艾华明在回去的路上还冲着车夫发了火,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甚至不敢找兄长帮忙。回到自家酒楼,看到里面的客人,他只得收敛了脸上的怒气。碰上老客,还得强颜欢笑。
就这么一路笑着上楼,心里更憋屈了,他进门后狠狠踹了一脚椅子:“去把公子找回来。”
随从不敢不听,飞快跑了一趟。
但艾礼扬敢不听父亲的话,之前父子俩闹得很不愉快,他在友人家中住着,处处顺心,于是,连人都不见,只让人将随从打发了回来。
艾华明听说儿子不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满腔的怒气顿时有了发泄处,他又下楼让车夫送了自己去那人家中,长驱直入。
“礼扬,跟我回去。”
彼时,艾礼扬正和几个同窗在一起喝酒,见父亲一脸严肃的出现,总觉得是父亲不给自己面子,当即也沉下了脸。
“爹,我这有事呢!”
艾华明忍了忍气:“家里出事了。”
能有什么事?
艾礼扬一个字都不信,在他看来,父亲就是骗他就回去。看这架势,兴许父亲在别处受了气,这是要拿他当出气筒。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和父亲吵架,退了一步:“我明天再回!”
“不行!”艾华明强调:“有急事!”
艾礼扬恼了:“我这正喝酒呢……”
“出大事了,还喝什么酒?”艾华明见儿子不动,上钱去拽。
艾礼扬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看父亲这么凶,当即伸手一推。
而恰巧艾华明脚下没站稳,被这么一推,直接摔倒在地上,他反应过来后,爬起身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狠狠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艾礼扬被打懵了。
边上几个一起喝酒的读书人看到父子俩即将打起来,就想开口相劝,可还没来得及呢,就出了这番变故,几人急忙上前相劝,然后将父子俩都送上了回去的马车。
马车中,艾礼扬自觉丢了大脸,不愿意搭理父亲。
艾华明倒是想跟儿子说,可一来他还在气头上,儿子还没有服软,他不乐意先低头。二来,外头还有车夫,那些事情迄今为止只有大人寻找的那人清楚内情,没到最后一步他不愿意让外人得知。三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父子俩沉默着一前一后上了楼,艾礼扬直接就要回自己的屋,艾华明将人唤住。
艾礼扬回过头来,面露讥讽:“怎么,刚才那一巴掌还没让你解气吗?要不要我再把另外一边脸凑过来让你打完?”
看着桀骜的儿子,艾华明只觉满心疲惫:“礼扬,真的出事了。”
他将人推进屋中,关上了门,然后把那些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艾礼扬先是满脸怒气,随即皱起眉来,然后是恨铁不成钢:“做生意各凭本事,你怎么能做这么龌龊的事呢?还让人给抓住了把柄,让我说你什么好?”
艾华明已经后悔了,但事情已然弄成这样,最要紧是想出解决之法,他沉声道:“我送你走吧。”
艾礼扬先是一愣,随即垂下眼眸:“爹,我是个读书人,你做了这样的事,我想要科举入仕已然不能。就算我走了,这辈子也完了。”
闻言,艾华明愈发后悔,却也觉得儿子太过悲观:“你那么多的堂兄弟,没有读书同样活得好好……”
艾礼扬凶狠的打断他:“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故意tóu • dú的爹,哪怕他们的爹是败家子,也最多就是斗鸡赌钱混迹花楼,可你呢?”
艾华明沉默:“我这辈子就得你一个儿子,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我可承受不起!”艾礼扬满脸讥讽:“你分明就是为了自己。活了半辈子了,连生意都做不成,害人还留下这么大的把柄被人告上公堂……”
艾华明气急,又是一巴掌。
艾礼扬两边脸都红肿起来,他气得推了一把父亲,转身跑下了楼。
跑到街上只觉自己无处可去,关系最好的几个友人正在喝酒,这会儿过去,那些人肯定会寻根究底。兴许还要劝他孝顺父亲。
他不爱听,也不愿意把这点破事跟外人讲。此刻他满心都是对父亲的不满……于是,他往常府跑去。
父亲越是不让他干的事,他非要干,就要气他!
常府这边,常夫人已经久不见人,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要说常书瑶一点都没发现双亲的不对劲,那肯定是假话。可她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
看到艾礼扬,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扑进他的怀中痛哭流涕。
两人成亲时间不长,又一直商量着对付左玉翠,因此,艾礼扬身边没有其他女人,两人感情不错。艾礼扬见状,急忙将人揽入怀中安抚。
“别哭!”艾礼扬安慰了几句见怀中的人,越哭越凶,他察觉到不对,低声询问:“出了何事?”
常书瑶憋得太久,父亲对母亲下毒的事她不敢对外人说,但艾礼扬不是外人……饶是如此,她也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艾礼扬没打算问清楚,随口安慰了几句。常书瑶只觉得他是天底下的第一贴心人,再也忍不住,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了,艾礼扬半晌回不过神来,他一脸茫然:“真的?”
常书瑶说着这些事,哭得特别伤心:“我也希望是假的……呜呜呜……”
*
无论艾华明心底里如何期盼那一家子消失在这个世上,大人再也寻不见,可这世上之事难如人意。不过短短三天,那边就将人接了回来。
听说这消息的时候,艾华明心里只暗恨那家人为何不走远一点,若是跑到京城来回都得一个多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还跑什么?
和发财接触的那人人称十斤,据说是生下来有十斤。他在这城里混了半生,除了妻儿外,什么都没落下。甚至还一个不慎闯了祸,将家里的宅子都卖了。
十斤的祖父是郊外的山里人,当初机缘巧合之下在城里落了脚。他干了些不好的事,不好再留在城里,打算拿着这大笔银子回到山里,买上十几亩地,做一个富贵闲人。
刚回到山上,连宅子都没造好呢,衙门的人就寻来了。
十斤胆子不大,当初会答应这样的事情,纯粹是一时冲动,也是因为财帛动人心。从山上被接回城里的这一路,他自己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到了公堂上一点都没隐瞒,直接就全部都招了。
艾华明在边上听着,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他故意让人下毒害人,已经是犯了死罪。并且,他宁夏的财物都得拿出来赔偿那先中毒之人。大人找了师爷盘点,两间酒楼都得抵出去。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期间,艾家主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艾府在这城里算是有头有脸,艾家主天天都在外头行走,不可能没听到消息。既然听到了没来,明显就是对这个弟弟失望透顶。
艾华明一开始还喊冤求饶,得知狡辩会让自己罪加一等后,到底还是画了押。
楚云梨站在公堂之外,从头到尾旁观。艾礼扬也被押到公堂上跪下,大人还细查了一番,想要知道他有没有参与其中。
艾礼扬是真不知情,那段时间他压根就不在酒楼之中,于是,他得以顺利脱身。
艾华明被押下去时,浑身狼狈,路过楚云梨身边,他侧头望来,满脸的不甘。
“左玉翠,你害我!”
他脸上满是恨意,但却并不挣扎,看他不激动,又有话要说,押他的人便停了停。
连大人都看了过来,就怕这其中还有内情。
楚云梨一脸惊讶:“自从和你分开之后,我每次和你见面的时间都不到一刻钟,还每次都有外人在,我也从来没有暗地里打听过你的消息,我什么时候害你了?”
艾华明狠狠瞪着他,这也是他不甘心的缘由之一。他对她这么好,她该对他留恋不已,想法子回到他身边才对。可她离开后就真的走了,从不肯回头看他一眼,好像过去的那些情分都不存在了似的。
他想到自己今天之后会被所有人笑话,也会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中度过后半生,就满心激愤,忍不住大吼道:“我想赢过你,想证明自己没有你同样能做好生意。若是你没有离开我,我绝对不会做这么荒唐的事!”
楚云梨:“……”这也忒会赖了。
饶是她见识广博,从来不会词穷,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大人收回了目光,边上的两个衙差颇为无语,对视一眼,押着人离开了。
艾礼扬整个失魂落魄地走出衙门,外头等着的常老爷一脸严肃,低声劝身边的女儿:“书瑶,他有这么个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出息。之前他们还嫌弃你,要我说你别跟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