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看守第二天早上放饭,才发觉陈世林已经没了动静。
这是死犯,没就没了。一个看守去报信,另一个将人拖了出来。
按照规矩,死犯行刑后,除非罪大恶极的,都可以让家人来领尸首。家人不愿领的,才由衙门送到乱葬岗。陈家人没有银子,不敢在城里住,看守打听了一番,找到了杨家。
杨家众人这才知道陈世林身上发生的事。
杨母为了儿子的前程,可以付出所有,如今一家子窝在这个小院子里。唯一翻身的机会就是让杨昌华考□□名。
听说自己女婿做下了那样的事,又已经没了命。她直接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甚至还对着所有认识她和不认识她的人说,她女儿不听话,悄悄与人私定终身,她已经和女儿断绝了系,再不认这个白眼狼。
就在衙门打算将陈世林送到乱葬岗时,何怀安出现了,夫妻俩找了马车,将他送回村里。
与此同时,一起送回去的还有陈世林几次三番对何怀安动手的消息。
陈家看到陈世林的尸身,又受了一番打击,没看到人之前,他可以哄自己说陈世林还在城里读书,一家子还有翻身的希望。可尸首切切摆在面前,容不得他哄自己。
自从陈世林出事后,天天都有人到陈家讨债。陈母还不起……村里人若是出了白事,没银子置办,相熟的人家都会多少给一些,把事情办完再说。
但陈家已经借无可借,凡是相熟的人都被他借一遍。更何况,陈世林shā • rén害命,又对着已经是举人的何怀安做了那些事,没人肯帮。
陈老婆子病得很,大半的时候昏昏沉沉。陈母回来也大病一场,婆媳俩都没有药吃,她到底还是没有借到银子,找了一卷破草席将人卷了埋下了事。
陈世林没了,上门要债的人不减反增。
陈莹莹主动将自己嫁了出去,她选择是一个村里的老人家,没有银子但有好几个兄弟。那家人很穷,照当下的聘礼,他是娶不到媳妇的。因此,倒是很乐意护着陈莹莹。
等到陈母缓来想拿女儿换一笔银子时,已经迟了。她去讨要人,没人要到不说,还被打了一顿。
她就得这一个闺女,剩下的两个都是儿子,陈老婆子病得越来越,眼瞅着家里又要办白事了。于是,她将目光落在了杨昌雨身上。
杨昌雨最近得很不好,她天天都在后悔,无时无刻都在想回城里的事。可是,陈家人多,将她盯得很紧,别说出院子了,她连门都不得出。
这天傍晚,她喝了陈母送来了一碗糊糊后,整个人就晕了。
等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花楼之中,周围都是廉价的脂粉气,满脸笑容的老鸨子笑呵呵的跟她说:听话就少受罪,不听话是自找苦吃!
杨昌雨虽然有一个会读书的哥哥,又住在满是书香气的柳家隔壁,她甚至不愿意委屈自己嫁入商户,简直是做梦都没想自己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我不要留在这里。”她整个人疯了似的,跳起来就往外跑。
刚走一步,就被老鸨子抓住了头发,紧接着一张纸就拍到了她面前:“是你婆婆将你卖来的,这是卖身契,你若跑了,那就是逃奴。我可以请衙门帮忙寻找,把你找回来后,就算将你打死,那也是你活该。”
杨昌雨听着她阴森森的语气,心中满是惊惧。
她知道着急没有用,深呼吸几口气,努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想赎身,你去城里找我娘,她一定会想子救我的。反你也是为了银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哄谁呢?”老鸨子冷笑:“早在将你家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将你身上的事打听清楚了,你家如今就住在那个破院子,还是与人合租的。你爹就是个光吃不干活的废,你娘那个手艺也挣不了多少,你哥哥会读书……我哪怕派人去了,那也是白跑一趟……这样吧,我会注意着你哥哥的动静,等到他得中秀才,到时我再派人上门让他帮你赎身……在此之前,你老老给我干活。我这不听话的姑娘多了去了,但听话的更多,你不想死,给我老点!”
杨昌雨面色惨白。
“你去问问我娘吧!”她满心希冀:“或你可以问一问刚刚考中举人的柳老夫子,他老人家看着我长大,很是疼爱我,他有足够的银子帮我赎身……你问一问,别怪我没提醒你,得罪举人不划算。”
老鸨子半信半疑。
杨昌雨这话也有道理。她到底还是派人去了城里一趟。
结果,柳家人说压根就不认识她。
柳祖父确怜惜杨昌雨的遭遇……但他也没忘了,杨昌雨嫁的这个男人是她前想塞给自己孙女的,若不是飞瑶机灵,又有几分运气。现如今沦落到花楼之中的就是自己孙女了。
反,杨昌雨又不是没有亲人。如果杨家愿意救她,一定会想子借银子。若杨昌华求上门来,他会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再帮他一回。
但这恩情不是给杨昌雨的,而是给杨昌华的。毕竟,杨昌华在读书上有些天分,功名不是迟早的事。柳家帮了他这么多,若此次不帮,两家大概要结仇,柳家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没道理与他交恶。
柳祖父还怕杨家不知情,也怕来人不去找。特意派人去告知了一声。
老鸨子派去的人机灵,见柳家不搭腔,顺问了杨家。
结果,那门怎么都敲不开,在周边一问,就听到了杨母对外说的那番话。
老鸨子派人跑这一趟是要花银子的,本来是想着从前来赎身的人身上讨要。结果白跑一趟,她再面对杨昌雨时,整个人特别暴躁:“你娘说了,她没有女儿。柳家也不愿帮忙,往后你老干活,对了,这一次派人去城里的花销你得还。”
杨昌雨呆呆坐在床上,好半晌都反应不来。
她到底还是认了命。
她恨母亲,恨柳家不搭救自己。但最恨的还是陈家,自从她和陈世林回来,她没有对不起陈家,还帮陈家干了不少的活。她哪怕心里再不满意陈家的两位长辈,面上对他都是恭敬的,从没有忤逆。
陈母凭什么卖她?
凭什么害她至此?
她不甘心!
杨昌雨本就是城里来的姑娘,长相也好。她很快在花楼中有了自己的名声,于是,她有意寻了一个行事霸道之人做自己的姘头。让他去找到陈家的那些债主,给了银子将所有的债都摞到了自己名下。
在这期间,陈老婆子没了。
陈母心交瘁,还要应付前来要债的人……前愿意借银子给她的都是家里的亲戚友人,这些人再拿不到银子,也不会对她动手,最多说几句难听的话。
但是,自从他从一个叫姜大头的人手里拿到银子后,就再不登门。陈家的债主换成了姜大头。
等到姜大头上门要债,她的恨不能立刻去死。
姜大头今年五十多岁,就是在周围有名的混混。他混了大半辈子,已经成了混混头子,等闲人不敢得罪,他恶狠狠冲着陈母道:“我告诉你,不还清楚这些债,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你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你全家都不得安宁。”
陈母都已经给他跪下好几次,这招不管用,如今连死都不能死。她的再想不到别的子,痛哭着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我一家?”
姜大头冷笑道:“卖身吧,你去镇上的西楼做事,不管那边给你多少银子,要你签下卖身契。咱俩之间的债都两清了。”
陈母愕然。
就这么简单?
镇上西楼是什么地,她之前也不知道,不,后来她与之打一次交道,自然知道那是男人的温柔乡,女人的噩梦。
随即她就明白了为何姜大头要这么费心和陈家对……毕竟,陈家之前的债主有十多位,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十多两银子,若不是故意的,没人会费这种心思。
原来,这是杨昌雨的报复!
陈母欲哭无泪,她不想去那样的地。可却由不得她,送走了姜大头后,陈世海兄弟二人找到她:“娘,那些银子都是你为了大哥欠下的,如今由你去还,本就应该的。”
听到儿子说出这样的话,陈母嘴唇哆嗦着,半晌回不神来。
这话乍一听挺有道理,可若是长子得中,那全家都能上好子……合着好子是他的,出了事就该她一个人顶?
陈世海直言:“娘,你太偏心大哥。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眼瞧我兄弟姐妹几个,你别怪我。”
陈母如何能不怪?
但她最恨的还是想设和自己对的杨昌雨!
婆媳俩最终还是在西楼相遇,陈母一开始还想着冲前儿媳报仇,但事是,她已经年老色衰,接待的都是最差的客人,没有人如姜大头听前儿媳的话那样受她驱使。帮自己报仇的人没找到,没多久,她身子就不成了。
杨昌雨报了仇后,整个人都麻木了,她每天活得浑浑噩噩,心中早已后悔。
在听到柳飞瑶顺利生下一女,三年后带着女儿一家三口进京赶考,没多久又传来何怀安中了探花的消息时,她愈发后悔。
她明白这半生做错了许多事,不止一次的设想如果来一次要怎样怎样……可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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