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话吗?
不说那地上的饭菜中有脏东西,就这已经落在地上的东西让人捡来放入口中,未免也太过分了,对待乞丐都不该这般苛刻。
“如果东西没倒,我肯定全部吃了。”
楚云梨冷哼:“你不吃,想让我信你,那是白日做梦。”
蒋启海:“……”
他心里揪揪着疼,双亲都因为这个女人死了,而他却拿她无法。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一时间,他真的有种跟这个女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但他不能!
如果他和这个女人都死了,平安怎么办?
说到底,他心里还没有放弃蒋家的荣光,就算是平安姓了罗,也还是蒋家血脉,只要平安好好活着,然后长成一个出息的人,蒋家就还有希望。
其实,蒋家夫妻在临终之前没有闹翻,也是这种想法。
只要平安好好的,只要罗妙颜真心疼爱这个孩子,就一定会让他有出息……唯一遗憾的就是平安不姓蒋。
*
那天后,蒋启海跟想通了似的,再不做多余的事,每天都好好喝药,按时走动,大夫说让他怎么做,他绝不违背。
楚云梨挺忙的,没有与他为难。
也是这个时候,罗妙松又来了。
兄妹二人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又过了几个月,这一次罗妙松是听说了京城中发生的事情之后,特意赶来的。到了蒋家,看到做主的真的是自己妹妹,他整个就跟做梦似的。
当初将妹妹嫁给蒋启海,他想的是让妹妹攀一门贵亲,倒不是想要多大的好处,只是想得一些方便而已,加上蒋启海家世人品都好,确实是一份良缘。
但后来知道蒋启海是个骗子,罗妙松有一段时间也很生气。不过,人在屋檐下,再生气也只能忍着。如今不同了,蒋家夫妻完了,蒋启海又已经变成了一个病秧子。
“妹妹,你可算熬出头了。”
面对着这个便宜哥哥,罗妙颜都没什么感情,更别提楚云梨了,她没甚耐心:“来了就住几天吧。”说着,就让人去准备客房。
罗妙松有些尴尬,兄妹之间感情如何,他心里也清楚。并没有期待妹妹对自己有多热情,可被这样对待,他颇有些不自在。
楚云梨又看向他:“我最近挺忙的,工坊那边要我时时盯着,你住在府里不必客气,想要什么都可以让底下的人准备。我整日早出晚归,你想离开的时候,若是找不到人,跟管事说一声就行了。”
听这话里话外,好像兄妹俩见一面挺难。罗妙松来这里一来是探望妹妹,当然也是有所求。本来这些事情再重逢时就提有些太急切,但此刻也顾不得了,他可不想白跑一趟:“妹妹,我听说你造出了特别好的纸,这一次我是特意来接货的。”
楚云梨随口道:“好办,回头我吩咐底下的管事,让他先安排你的。”
罗妙松顿时松了口气:“妹妹,平安他们还好吗?”
“都挺好的。”楚云梨找了个由头退开。对着罗妙颜这个便宜哥哥,她并没想与之交恶,但也没有特意交好,兄妹之间感情淡薄,那就做这天底下普通的兄妹好了,方便的时候给他一些好处就行。
两日后,罗妙松就走了,留下来了不少静城带来的东西。
那之后几十年,罗妙松时常来往于京城,他倒是想和妹妹拉近关系,还特意带孙子来和平安亲近,但无论他如何热情,妹妹和平安都挺冷淡。说实话,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忙于生意和家人,没有和妹妹培养感情。
这是后话了。
*
梁家夫妻先后入狱,告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一家人的罪名也越来越重。
都说墙倒众人推。
如今的梁家就是如此,以前他们看在梁母妹妹的份上对其诸多忍让,哪怕受了委屈也不敢提,如今,那四品诰命夫人和他们撇清了关系,吃了亏的都跑去找了大人申冤。
梁家这些年敛财无数,花得也不少。大人干脆查抄了梁家,用来赔偿那些苦主。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恩怨,梁欢欢都没有参与,因此,从头到尾她都无事。还有一个人也没被沾染上罪名,那就是王氏。
院子被查抄那天,王氏心中并不意外。她看着衙差来来回回,不紧不慢地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她早上先回娘家去住一段,等这个风头过了,就去自己先前置办下的郊外院子里住。
不然怎么办呢?
结果,马车站门口被人拦下。
倒不是那些衙差想要为难她,而是这马车也是梁家的财物,她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可以,但却不能将马车带走。
对于梁家这样的人家,马车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王氏本也没放在心上,被衙差阻止,她再一次真切的认识到了律法的严明。
她带着两个孩子走出了门。
梁欢欢第一回碰上这么大的事,以前无论大小事,都有双亲帮她顶着,看着衙差粗暴地各种翻找,将各种东西都贴上封条。她有试图上前阻止,却被人家推了回来。
她本就身子弱,险些摔倒在地,一回头看到嫂嫂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她忍不住上前问:“嫂嫂,你又去哪?”
“我回娘家。”王氏头也不回:“我爹娘没能帮我找一门好婚事,心中亏欠于我。也愿意照顾我们母子,你不必管我们了。安顿好自己就行。”
梁欢欢:“……”安顿好自己?
都说长嫂如母,家里出了事,嫂嫂本来就该带着她一起离开啊!
她一个人能去哪?
现如今所有的亲戚友人都对她避之不及,连面都不见,又怎么可能收留她?
找不到人收留,她身上贵重的首饰都已经被那些衙差摘走,再有,她从小到大没吃什么苦,吃穿住行样样都挺精致。这些都得不少花销,她出了这个大门,住在哪儿?吃什么?穿什么?
“嫂嫂,你等一等,我跟你一起。”
王氏气笑了,回过头来时,一脸的冷漠:“你把全家人都拖累成这样,害得我们母子无家可归还嫌不够吗?我可不敢跟你这样的灾星一起,识相的,就离我远一点。否则,我会不客气!”
梁欢欢恼了:“你要怎样不客气?你是我嫂子,就是让我娘知道你这样对我,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王氏:“……”
她早就看不惯小姑子的天真烂漫,不过婆婆喜欢,她一直都不敢说小姑子的坏话。在这个丫头面前,她受了不少的委屈,还不敢多言。
如今梁家大祸临头,小姑子竟然还要拿婆婆来压她,她早就受够了,也不想再忍耐,当即冷笑一声,丢下孩子转身走到了梁欢欢面前,抬手对着她的脸,狠狠就是一巴掌。
梁欢欢看到嫂嫂掉头回来,还以为她服了软,唇边一抹得意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耳边就传来了清脆的巴掌声,与此同时,脸颊上疼痛传来。
她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捂着脸瞪着面前女子:“你打我?”
向来都是她欺负别人,从来也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当即她就扑了回去,尖利的指甲朝着王氏脸上招呼:“你竟然敢打我?”
王氏是富家千金,但如今的梁欢欢身子特别弱,根本就打不过人家,她扑上去纯粹是自取其辱。王氏本来就不喜她,当起一脚就踹了回来,踹人的时候一点都没省力。
梁欢欢肚子上挨了一下,捂着肚子痛苦不堪。
两人打架,边上的下人看在眼中。这些年梁欢欢在府里的身份超然,有人下意识上前去扶。王氏呵斥:“谁都不许动!”
没人敢动。
梁欢欢狠狠瞪着面前的嫂嫂:“娘不会放过你。”
王氏满脸的嘲讽,眼神鄙视:“你还以为自己是三岁孩子呢,遇事只知道找娘。你娘被你害死了,你们全家都被你给害进了大牢,包括我都被你牵连了。梁欢欢,你就是个害人精。”
梁欢欢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倒不是被打击的,而是痛的。她忍不住为自己分辨:“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们会入狱,都是他们做了错事。”
“那些事本来可以不必翻出来的,都是因为你得罪了人!”王氏语气加重:“三岁娃,别再指望别人照顾你了。反正以后你离我远一点,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对这个小姑子真心厌烦至极,当即扭头就走。
两人争执的间歇,衙差已经封完了大半的地方。这里是天子脚下,他们又是奉命行事,并不会刻意为难。于是,有人走到了梁欢欢面前:“你赶紧走吧,大门也要封了!”
梁欢欢一脸的恍惚。
她能去哪?
她走出了大门,身后的大门应声而关,在她的左手边,站着一大群人,除了衙差外,全部都是梁府的下人。他们也是梁家的财物,会被衙门带走发卖。
等到衙差带着人离开,门口就只剩下了梁欢欢一人。
她从小到大身边前呼后拥,从来没有这样冷清过。一时间,她很不习惯。
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该去找谁,还是去了姨母那里。
其实,诰命夫人不会将一个孤女拒之门外,若是其他的女子,她哪怕是顾忌,也会把人护在羽翼之下,大不了将人送在郊外,或是直接送往外地。
但梁欢欢不同,这丫头惹祸的本事一流,可以说,梁家落到如今地步,全部拜她所赐。诰命夫人可不敢拿全家的前程玩笑。
于是,梁欢欢一到门口就被人撵,别说见姨母,连里面一个体面的丫鬟都没见到。
孔宁受伤很重,哪怕有大人吩咐的大夫,也不过勉强活了几日。
天渐渐黑了,梁欢欢不知道该去找谁,最后还是找了一个客栈过夜,她手头的银子不多,又学不会俭省,住了一夜之后,全部的银子就花光了。
梁欢欢从小到大习惯了靠父母,如今双亲身陷囵圄,她就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最后,她找到了蒋府。
蒋启海在养病,他自己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但楚云梨也没有彻底将他与世隔绝。有人找他或者他想买什么东西,都不会被拦下。
听说梁欢欢找上门来,蒋启海立刻就想到了曾经岳父岳母的霸道。本来不打算见梁欢欢,但他最近憋屈够了。
在罗妙颜面前占不了上风,从梁欢欢那里找补一些回来还是能的。
于是,他让人将梁欢欢请进门。
这个事吧,管事可不能做主。
无论是谁,想要见蒋启海,都得问过家主的意思。
梁欢欢中午就到了蒋家门外,一直等到夕阳西下,里面的人却始终没回话。她等不及上前询问,门房就一个意思:里面还没有消息,不能随便放她进去,如果她等不及,可以先离开。
说实话,梁欢欢是真的想走。
但她没地方可去,只能一直等在门口。
天渐渐黑了,楚云梨忙碌了一天,带着两个孩子坐马车回家,隔着老远就看到门口蹲着一个人,她看清楚是梁欢欢时,颇有些意外。不过,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梁欢欢这个人没什么脑子,习惯了靠别人。现在如今,她认识的所有人中,还愿意见她的,大概只有蒋启海。
当然,这是她一个人的想法。两人有这几年的夫妻感情,和离的时候,是两家长辈做主,没有问过他们夫妻的意思。
在她看来,蒋启海哪怕恼了她,应该也不会让她露宿街头。毕竟,曾经他对她那么好。
马车停下,梁欢欢下意识抬头去望,与马车上的女子对视,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妙颜……”
楚云梨放下了帘子,马车继续驶动,很快消失在了大门中。楚云梨刚进屋,就有管事来低声禀告:“都在外头等了大半天了,公子也有意见她。”
闻言,楚云梨沉吟了下:“让他们见!不过,告诉蒋启海一声,家里不会收留外人,话说完了就把人送走。”
管事急忙答应下来。
终于在天黑时,梁欢欢得以进了门。自从和离后,她每次来这里,心境都大不相同。一路恍恍惚惚,到了她曾经住过的院子,再看到大树下的男子时,她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曾经他们是恩爱夫妻,蒋启海每每看到她,眼神里都是笑意。
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蒋启海看到人一步步走来,他发现梁欢欢变了许多,曾经满脸骄傲的人,此刻像是个小可怜。
“有事吗?”
梁欢欢听到他这么问,不好接话。转而道:“你瘦了许多,身子如何?”
不提这茬还好,蒋启海脸色不太好看:“梁欢欢,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可怜……”他上下打量她:“你的那些首饰呢?没了?”
梁欢欢要是还看不出来他对自己的鄙视,就真的是个蠢货了,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就恼了:“蒋启海,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当初我一受伤,你急吼吼就回了娘家,没多久就再嫁了。”蒋启海冷笑着道:“我可听说你家被查抄的消息,怎么,这是没地方可去,想来求我收留?”
梁欢欢心思被说中,又见他满脸嘲讽,压根儿没有想要照顾自己的意思,也没想要念旧情,她顿时就后悔了,自己不该来这一趟的,这纯粹是自取其辱。
她本就是个不饶人的性子:“蒋启海,我不是来求你,就想来看看你到底死没死。”
蒋启海:“……”
“梁欢欢,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别太过分!”
梁欢欢微微仰着下巴:“我再怎么落魄,也轮不到你来奚落。”
蒋启海冷笑连连:“我就奚落你了,你待如何?你嘴上说是不求我,其实你就是来求我收留的,方才罗妙颜让人请你进来的时候,已经跟我说了。咱们俩可以见面,但绝不让你留下过夜。”
梁欢欢气坏了:“你不留我,是不是还想和她再续前缘?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一个病秧子,她还那么年轻,又有本事,说不准以后会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