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念胡夫妻俩还是曾经的院子,一点变动都没有。对此,二人暗地里着急,寇氏临盆就在这几天,稳婆让她只在院子里走动,少出来转悠,免得被人冲撞。
寇氏太着急,压根顾不得。
就在楚云梨住下后的第三天早上去请安时,回来的路上就碰见了她。
“嫂嫂。”
楚云梨看着她硕大的肚子,道:“你离我远点,走路慢些。”
寇氏笑了笑:“我是村里长大的姑娘,没那么娇气。当初我娘怀着我的时候,一直在山上干活,我是生在田间的。”她偏着头,试探着问:“嫂嫂,爹去玲珑镇发生了何事?”
为何回来就对你们那么好?
后面一句话她没有问出口,楚云梨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问出这话。
胡老爷一开始不喜姜继孝,是因为他回来之后没有对认亲这件事情表露出多大的高兴,反而还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胡老爷骄傲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住在偏院,故意抬高陈念胡来打压本就在情理之中。但是,真到了选家主的时候,陈念胡跟姜继孝完全没有可比之处。
不说姜继孝是秀才,只看情分,胡老爷对姜继孝生母是有亏欠之意的,而陈念胡只是通房丫鬟生的。
楚云梨不在乎身份之别,不认为姜继孝就一定比陈念胡高贵,但别人可不会这么想。至少,胡老爷就从未想过要将家业交到陈念胡手中,否则,他也不会丢下生意亲自去玲珑镇接人了。
楚云梨避重就轻:“是发生了一些事,曾经有不少人欺负我们。父亲帮着教训了下。”
寇氏察觉到腹中孩子动了动,越是靠近临盆的日子,她身子越难受,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肚子,道:“听说嫂嫂很厉害,自己一个人在家就将孩子给生了,我就没那么坚强。也不知道是不是手边富裕了身子就娇弱,我这两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怎么都不舒服……”
楚云梨没心思听她诉苦,生子之苦,也不是寇氏一个人才有,说白了,若不是刚好陈念胡是姜继孝血缘上的弟弟,两人这辈子都不会认识。
“我得回去看看光宗,先走一步。”
光宗是胡老爷给孩子取的名,已经上了族谱。
寇氏听了,心中又添一层嫉妒,她生的孩子才是胡家孙辈中年纪最大的,到现在还没有上族谱,更没有得胡老爷亲自取名的殊荣。
*
夏日炎热,楚云梨一大早就和姜继孝一起出了城,孩子窝在她怀中乖乖巧巧。
大抵是沈嘉鱼已经没了,姜继孝对这个孩子很看重,无论他有多忙,每天都会抽空抱一抱。此刻他就看着孩子不错眼:“你累不累,我抱一下。”
楚云梨不客气地递了过去:“一会儿我带着他一起去见清白师太。”
姜继孝沉默了下:“好。”
尼姑庵接待女客,楚云梨上门并未被阻止,直言要找清白师太。
她被带到了后面的院子里等候,这院子清雅,虽没有贵重的花草,但却打理得干干净净。她没站多久,身后就有脚步声传来。
楚云梨回过头,面前的女子看着三十左右,一身素衣,愈发显得她肤白美貌,但她神情寡淡,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她微微一礼:“施主。”
论起来,这位是沈嘉鱼的婆婆,楚云梨笑了笑,将收到的那张信纸递上:“我和夫君收到了这,是师太的亲笔么?”
清白看了一眼,道:“不是。”
楚云梨有些意外,她真心以为这是姜继孝亲娘送来的。
“贫尼是方外之人,再不念红尘事。当年之事,贫尼早已忘了。”
楚云梨皱了皱眉:“收到这封信后,我们一家三口就跟着胡老爷回来了。你意思是,有人故意误导?”
“应该不是。”清白苦笑了下:“应该是当初的故人。”
楚云梨若有所思,但凡是大家小姐,身边都会有伺候的人。清白是彻底伤了心,遁入空门。但她身边的人还在,替她不值的人肯定有。
“那么,我来得冒昧,还请师太勿怪。”
她说着,抱着孩子转身。
“等等!”清白上前,将自己手中的佛珠放在了她怀中的孩子身上:“终究是我对不住他爹,我亏欠了他。”
楚云梨眨了眨眼,她可是听胡夫人说了当年的事,清白发现自己被骗时,离临盆还早,那时候她已经对胡老爷死了心,真不想生孩子,完全可以一副落胎药喝下,但她还是生了孩子……对于一个未嫁的女子来说,这几乎可以毁了一生。
“他爹没有怪你,若不是不接待男客,他还想来见你来着。不过,又怕打扰了你。”
清白苦笑,挥了挥手,一句话没多说,转身离开了。
楚云梨抱着孩子出现在庵堂外,一眼就看到了佛手转圈的姜继孝,几乎在她出现的瞬间,他就迎上前来:“如何?”
“不是她送的信。”楚云梨若有所思:“伤心的应该是她身边的人。”
姜继孝皱了皱眉:“咱们先下山。”
因为他不能进,楚云梨连斋饭都没用,虽然带了点心,但到底不是正经的饭。
回去的路上,姜继孝挺沉默的:“我想找出那个送信的人。”
“如果你不积极接手家主之位,她很可能还会出现。”楚云梨打了个呵欠,起得太早,她夜里还要带孩子,此刻有点困。
姜继孝看她模样,歉然道:“如果你熬不过,不如将孩子给我。”
楚云梨轻哼一声:“你白日是要读书的,可不敢耽搁你。”尤其回了胡府之后,各种杂事比在镇上要多,白天也会耽搁他的时间。
姜继孝沉默:“你很想让我科举入仕?”
“不是我。”楚云梨又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睡了过去。
姜继孝面色复杂难言。
马车下山后,楚云梨就醒了过来。姜继孝试探着道:“咱们还是要一个奶娘,让她夜里睡在你的外间。”
“不必。”两人刚刚回府,根基还不深,楚云梨可不敢信那些初来乍到的人,万一被收买了对孩子动手,简直防不胜防。
姜继孝见她拒绝,倒也没有强求:“那,往后我多抽空帮你分担。你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话音未落,马车停了下来。
楚云梨一把掀开帘子,就看到路旁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身型都是佝偻的。此刻她挎着一个篮子,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姜继孝身上。
“有事?”
老妪没有回答,看着姜继孝的眼中渐渐地就有了泪。
楚云梨若有所思:“当初是你送他去村里的?”
老妇人回过神来,点头道:“你和二爷长得很像。”
她口中的二爷应该是姜继孝的舅舅。
楚云梨看了看周围,道:“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上来。我记得前面有一个茶棚。”
“茶棚是我开的。”老妇人擦了擦泪:“你们先去,我稍后就来。”
两人在茶棚里等了一刻钟,老妇人才姗姗来迟,比起方才,此刻她眼睛更红了。
楚云梨好奇问:“他爹还有其他亲人吗?”
“只剩一个二爷,可二爷前些年身子弱,顾不上。”老妇人给两人倒了一碗粗茶,道:“当初送公子去村里是姑娘是主意,那些银子是姑娘的所有私房。”
楚云梨又掏出那张信纸:“这是你送的?”
老妇人颔首:“是!胡家所有的一切都该给公子,因为当初胡图说的,他对姑娘一心一意,愿意倾其所有。既然是倾其所有,那将家业交给姑娘生的孩子,本就是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她满脸愤恨:“胡图此人,实在太过分,明明家中有妻有妾,却还要来骗姑娘。他看不起谁呢?姑娘若不是遇上他,也不会孤苦一生青灯古佛……姑娘可是娇宠着长大的,吃喝都有人伺候,可到了庵堂之中,所有的事都得自己来。还去厨房给人做过饭……姑娘从来就没有吃过这样的苦,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害的。姑娘心宽,愿意放过,我可不愿。”
姜继孝看着她,一时间面色复杂。
面前这个妇人对他是有恩的,这么说吧,如果当初她的生母将孩子生下之后交托的人不是这么忠心,他就算没有被掐死,姜家应该也不会拿到那么多银子。
如果姜贵不是拿到了大笔银子,也不会想着送他读书。若是没读书,他和陈念胡就成了一样的,胡老爷并不会对他另眼相待,哪怕最后选他做家主,也需要他努力。
“反正,你不必客气,胡家给多少,你接了就是,那都是他欠姑娘的。”
姜继孝跑了一趟庵堂,没能见着亲娘,但见着了伺候亲娘的婆子。而这件事情瞒不过胡老爷。
当日夜里,胡老爷就过来了。
“你见着红英了?”
红英就是白天的老妇人,姜继孝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找个地方将她安顿了。”红英年轻的时候嫁过人,但命不大好,早早就守了寡。那之后就一直守在了他娘身边,对他娘忠心耿耿。
“应该的。”胡老爷叹口气:“如果不是她,你俩想要顺利生下你没那么容易,当初送你却村里的人也是她。当然,她托付的人没那么靠谱。”
姜继孝并没有责备红英将自己送到姜家,姜贵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胆子也不大,拿了银子之后老老实实将他养大了。
他好奇问:“当初你知道我的出生?”
胡老爷看他一眼:“后来知道的,找不到你人。若我早知道,一定不会让你受那些苦。你在我的身边,一定会早早启蒙,说不准还能早几年考中秀才。不提这些了,提起来就后悔,我现在只想弥补你。这样,你虽是读书人,日后不大可能亲自做生意,但账本还是要看的,免得被人给糊弄了去。读书固然要紧,但这事也挺要紧,技多不压身嘛。”
姜继孝皱了皱眉,沈嘉鱼想让他科举入仕,他想好好读书,还得抽空带孩子,哪有时间看什么账本?正想拒绝呢,就察觉到袖子被人拽了拽,那个方向是……沈嘉鱼。
他立刻就有了主意:“我一心读书,不太想沾染这些铜臭之物,这样,让嘉鱼跟着你学。她很聪慧,肯定很快就能学会。”
胡老爷沉下了脸:“她一个女流之辈……”不是他看不起女人,在城里也有些奇女子,不靠男人抛头露面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媳是这样的人。还有,沈嘉鱼出身小地方,他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儿媳,之前的算计落空,他暂时收了心思,却不代表他真的就愿意认下这个儿媳。
姜继孝出声打断他:“嘉鱼是我妻子,拼命为我生下的孩子,我这一生除非死,否则是绝对不会离开她的。我们俩相依为命,感情甚笃,父亲看不起她,就是看不起我。”
胡老爷简直气急了。
这天底下好女人多的是,比沈嘉鱼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娶一个大家闺秀不好么?
楚云梨似笑非笑:“父亲还是想给你换一个妻子,之前在镇上,罗红叶跑来害我不成后又得了一笔银子,父亲说是不想看我逼出人命,但事实如何,我心里是清楚的。”
胡老爷眼皮一跳,经历这么多事情后,他赞同儿子的一句话:沈嘉鱼是个很聪慧的女子。
“明天来书房,我找个会算账的婆子教你。”
楚云梨笑着道谢。
看账本这种事,楚云梨简直是信手拈来,沈嘉鱼家里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她只会一点。但楚云梨就算全会,姜继孝知道内情,两人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又不会戳穿她。
因此,半日之后,女管事跑去找胡老爷回话。
“夫人本身就会,算账比奴婢还快,眼睛也利。”
而另一边的寇氏得知楚云梨跑去学算账,还是胡老爷亲自派人教的,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一步慢,可步步慢!
她只恨自己娘家太穷,没有教她读过书,不然,她也可以去学。
哪怕不认字,也可以从头学起。寇氏说干就干,直接去了外书房,求见胡老爷。
“父亲,儿媳也想见识一下账本。”
胡老爷:“……”
他早就试探过了,陈念胡夫妻俩都大字不识一个,二人又贪图安逸。他没想让寇氏学什么,但还是怕了先生教陈念胡认字,结果,陈念胡每天睡一大早上,一天要吃四五顿,还要午睡,又要带孩子,压根就静不下心来练字。学了这么久,也只识得几十个字。
如果是孩子,这进度已经很快。但陈念胡已经当了爹的人,照这种学法,怕是这辈子都学不出个什么来。
寇氏就更别提了,那么大的肚子,随时可能临盆。学个屁!
“你好好将孩子生下,日后让孩子好好学。”
寇氏:“……”这是压根没打算教她?
也就是说,在胡老爷的心里,她和沈嘉鱼完全不同等。
这怎么行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完结这个小故事。感谢在2022091923:29:19~2022092023:3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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