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叔,你中了。第四名!”
明明没有喝酒,苏顺却有一种晕晕乎乎的酒醉感,听到的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梦话。一切仿佛在梦里,多年梦想,就这样实现了?
而旁人,则是狂喜涌上心头,大家都是心有期待,但从来没有敢想过,居然有第四名这样的好成绩。
沈氏眼眶通红,“相公,你做到了。我知道的,你能做到。”我的相公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他曾答应过要为我们挣回这个公道,我相信他会做得到。
苏顺被沈氏话语拉回现实,他知道沈氏说的是什么,也是眼眶微润,历经艰难,多次波折,儿女被折辱,连自己也曾否认过自己,想要屈服于这世俗,如今终于一雪前耻。
两夫妻两两对看,皆是眼眶微红,既为父母,也是夫妻。一时之间,外人竟然不忍插话。
刘章悄悄挪到苏明月身边,低声说,“我看过了,那何能没有中举。”
苏明月悄悄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真好。不是吗?”
刘章跟着咧开嘴傻笑,“是的,真好!”
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着有报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众人醒过神,笑着迎上去。今天可是个大好的日子,万万不能再流泪,从此只有笑着过好每一天。
而平山县,喜报要来得稍晚好几天,喜悦却未曾少了几分,因为人多,热闹更增三分。
苏祖父自不必说,对于科举和复兴家族已经成为执念,如今儿子代替自己完成了这个愿望,鞭炮已经烧了三遍,整日红光满面,比自己考中还要高兴。
只不过,苏祖父心底还有一个隐秘的奢望,这会试第四名,如果没有意外,殿试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但是,万一,殿试发挥的好,三甲有望呢?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只差那么一丢丢了。
想到这里,苏祖父觉得自己心跳都在加快,血液都要燃烧起来了,但是这个隐秘的念头,是不能宣之于众的。老学究苏祖父,违背了自己君子不语乱力怪神的原则,趁着无人的时候,悄悄去苏祖母的佛堂烧了三炷香,祈求诸天神佛和祖宗保佑,一定要保佑自己儿子这临门一脚,跨进去。
相比于苏祖父还有顾忌,苏祖母就毫无包袱了。
“却,老头子还说我。”苏祖母自然看到多出来的三炷香,只不过没有当面拆穿苏祖父,“嬷嬷,记得提醒我,每日对祖先的香火不能断。”苏祖母对着祖先牌位双手合十,心中叨念,“苏家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儿苏顺,殿试顺利高中,最好能夺得三甲。来日必定备上三畜重重酬谢。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而上次流言中站苏家的一众人等,个个觉得自己当时英明神武料事如神,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如今苏秀才,啊,不,苏进士高中,个个出门都在炫耀自己当时是如何慧眼如炬,嫉恶如仇,跟苏进士站成一团。其中,以苏族长为最,这都是他带领族中众人有功呀,尤其当时为说服各大族联合,废了老鼻子力气,如今平山县各大族长,谁不赞自己一声先见之明。
而苏家亲近的人家,苏姑妈凭借大哥的功劳,已经快要在婆家横着走了。自从苏顺中举,苏姑妈挂在嘴边的话就是,“飞哥儿,翔哥儿,好好努力,跟着你舅舅学。你们可都带着苏家的读书种子呢。”苏姑妈公公婆婆含笑点头,可不是嘛,这个媳妇真的娶得太值了,人都说外甥似舅,这飞哥儿翔哥儿长得多像舅舅啊,读书也好,眼看着就有希望改换门第了。
说起娶媳妇,文书家太太和章氏,最近是碧水县最受妒忌的中年妇女了。这就咋这么会结亲家呢。无数当家太太懊恼,当时自己就是慢了一步请媒人上门,不然苏家两位姑娘,哪一位娶回来都值了。也不看看自己儿子行不行。
万事万物都是双面的,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愁。
自从苏顺会试高中,何能名落孙山,何家已经陷入一片死寂好多天了。
何母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烧香,烟雾缭绕,快要看不到人,何能之妻已经不往那个方向过去,过去就被呛着。而何能也把自己困在书房当中,不断的写写画画,形容痴狂,如困兽之斗。何能之妻倒是试着安慰何能几句,比如还年轻呀,一次失利不算什么呀,然而毫无回应。这何家,越来越让人感觉到窒息,似乎想要把人逼疯。
但是,众人的悲喜都跟苏顺无关,如今,苏顺正为这99步之后的最后1步:殿试,做准备。
毕竟,是会试第四名呢,说不定,努力一把,就是三甲。世人都知道头三名叫状元、榜眼、探花,有几人知道第四名叫传胪。
这种焦虑之下,苏顺是夜夜失眠,眼冒血丝,但是精神极度亢奋,感觉就是可以再写三百篇。
深知苏顺前科的沈氏和苏明月见此焦虑不已,深怕苏顺绷不住。谁还记得,苏顺当年是一个考秀才都紧张到有考场综合症的人。这万一,殿试上紧张了,万里长征毁于一旦啊。这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爹,做你自己,我们分析过了,做你自己是对的,新皇就好你这口。不要紧张,千万不要紧张。”苏明月鼓励道,“实在不行,你就深呼吸,再深呼吸,就当上面是祖父在考你功课。记得,不是皇帝,是祖父。”苏明月压低声音悄悄说。
苏顺已经忘记追究苏明月此等言语大不敬之罪了,眼带希冀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在说:“这真的可以?”
苏明月重重点头,用眼神坚定的表示:“可以的。就这样!”
带着女儿的洗脑,苏顺出门殿试去了。留下苏家母女眼巴巴张望,此等关键时刻,刘章肯定是要护送苏顺出门的,路上决不能出一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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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是这是殿试前十名的文章。”
“拿上来,我看看吧。”
“几位主考官都看过了,排出名次了。”皇帝一边翻阅考卷,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到。
“是的,几位大人都对比过了。”
皇帝不再说话,随手拿过考卷,慢慢翻阅。待全十张卷子全看过一遍。皇帝停下来,思考了一阵,手执朱笔,落笔在第一张卷子写下了标记。
正欲顺着往下写,忽而又停顿了一下,慢慢地,把第四张卷子,提到了第二,朱笔落下。
最后,按着顺序,在原来第二后来第三张卷子上做下标记。
半盏茶后,吩咐到,“可以了,封起来,拿出去吧。”
命运的那一页重要篇章,就这样,被写下了定论。
金銮殿唱名。
“一甲第一名,罗平耀。”一名年近四十的进士,随着指引出列,跪在御道左边。
“一甲第二名,苏顺。”苏顺深呼吸,衣袖掩盖下,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扣肉,脸上却一片严肃丝毫不显,跟随指引,跪在御道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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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十年寒窗苦读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日夜读书不倦的辛劳,半生郁郁不得志的苦闷,女儿被折辱的痛苦屈辱,父亲沉重的期许,娘子希冀的眼泪,好像都在这金銮殿唱名一刻,如同被潮水洗去的旧日尘埃,一切焕如新生。
苏顺在这种如梦似幻的喜悦中,在这种不似人间的漂浮感中,度过了他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一天。
“爹,你太棒了。真的太棒了。”回到家中,苏明月的喜悦笑语把苏顺拉回人间。
做到了。值得了。苏顺露出了一抹真实的轻松的笑容。
许是放松了心神,苏明月露出了久违的小女儿神态,围着苏顺不停的说,“爹,你跟我说说殿试之后是什么样的吧?”
苏顺抬起正欲抚摸小女儿脑袋的手,尴尬停在半空中,然后转回来,虚掩口唇,轻轻咳了咳。
怎么办,太紧张了,忘记当时是怎么样的了。只记得跟着状元,听从指引做了好多事,但是做了什么事,真的忘记了。
十几年的夫妻了,沈氏对苏顺不可谓不理解,一见他这小动作,含笑解围到,“月姐儿,不许再缠着你爹。今天累了一天了,改天再说。”
到了第二天,苏顺终于找回了记忆,像女儿描绘了殿试当日盛况。无非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道尽繁华。
考完殿试之后,也不是立马完事的,还要再竞争上岗,目标:翰林院。不过三甲就是走流程了,基本内定。准备考试这段时间,苏顺也不放松,苏明月就从这种忙碌的状态释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