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笃纠结地坐在那里,并不想走。
他悄悄去看秦月,便只见她面若冰霜,赶客之意实在明显——只是就算这样被明晃晃地被下了逐客令,可他心里还是没有半点气恼,原因倒是简单,秦月是他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甚至都没有之一。
他原本是跟随父亲往南边到洛州来上任,心想着南边的姑娘们如水一般清秀,他应当是见过了全天下的美人,阅尽千帆便不会被美色所迷,谁知道一到洛州就见着了秦月,他从此便迈不开腿,仿佛狗皮膏药一样恨不得赖在这个小小食肆不走。
但这美人的脾气和容颜一样惊人,如今天这样委婉的逐客令大概是给了大年初一的面子,若是放在往日,她大约是直接让这食肆中那群小孩子来催着他走。
他私下里总在想,是要怎样做才能打动美人心呢?
这答案是没有结果的,他自己想不出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洛州里面有哪个青年才俊真的能登堂入室。
不过一直赖下去显然是有失君子风度,张笃轻咳了一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道:“那我改天再来秦姑娘这里吃馄饨,这会儿还要赶去别家拜年呢!”
秦月松了口气,便微笑了一下,道:“恭送张公子,祝张公子新年如意事事顺心。”
张笃被这一笑晃花了眼,晕晕乎乎地回拜了,然后仿佛踩棉花一样出了食肆,上了自家马车。
秦月关上门,烦闷地出了一口长气。
她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心情继续上楼休息,于是便去后厨把年糕切了,准备用之前炖的羊杂和年糕一起做成炖菜,好让芦苗他们回来一起吃。
手中有了事情做,心里的烦闷倒是渐渐消减下来。
有些事情有些道理她是很明白的。
民间有句俗话叫做寡妇门前是非多,说白的便是单身的女人好欺负。
欺负这个女人孤身一人无法反抗,用风言风语逼着这个女人为了避免被欺负而匆匆委身于人然后献出她的财产来换一个平安。
她从前是单知道这句话但并不知道其中苦楚,但现在却很明白了。
她与芦苗便仿佛是另一个形式上的“寡妇”,在旁人眼中是可以被欺负,可以肆意传播流言,可以逼上门的那一类弱小。
这种欺凌的解决方式相当简单直接粗暴,那就是无论是她还是芦苗,立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有了靠山便能叫那些无耻之徒散退开去。
只是她不想找什么男人,芦苗看起来也似乎没这个意向。
而靠她们自己……
虽然她不想自己给自己泼冷水,但事实就是,除非有一天她们俩能把这食肆做到天子脚下送入皇宫,那么大概有可能现在这些纠缠不放的人会知难而退,不过到那时候便会有新的欺压——对女人的欺凌是不会停止的。
除了找个靠山之外,她想不出来更有效的解决方式。
尤其如她和芦苗这样最普通的平民百姓,最容易被逼得无路可走。
或者有一天她也还是会为了这些事情再嫁一个男人。
可想到这里,她觉得浑身难受。
她无法想象自己重新回到了那窄小的后宅中,终日就守着一个男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忍气吞声。
从前没见识过什么是自由,便会安心地呆在笼子里面,把翅膀收起来乖巧地在笼子里面踱步。
可她自己就能展翅翱翔,怎么会愿意重新回到笼子里面去呢?
切完了年糕,放进了羊杂汤的大罐子里面,再把火升起来,秦月把菜刀放下来,拉了个小凳子过来坐下对着火苗出神。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她想起来之前在永安寺干活的时候听着寺庙的僧人说的在各处讲经的故事。
其中有一个故事她记得特别深,是说他们的祖师去到了一个只有女人和小孩的寨子,寨子里面没有男人。小男孩长大了便会离开寨子,把他第一年挣到的银钱当做报酬交给村寨作为回馈,小女孩便会留在寨子里面,不必离开。年轻的姑娘们会去别的村寨找自己心仪的郎君,若是能看对眼便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直接在一起,怀孕之后就会回到自己的村寨回到自己母亲身边,安心地准备生下小孩。这样的生活方式被中原人说是不检点不讲究,去讲经的法师想要扭转他们这样的浪荡,可还是碰了壁,但尽管如此,法师还是被允许在寨子里面暂时歇脚。
在歇脚的时候,法师便与寨子里面的人交谈,于是了解到他们的风俗。
在僧人的故事中,最后法师留下了佛珠和药材,向他们传达了佛法无边以及劝导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