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回到京城不久,谢庆便送了帖子过来请他赏花。
谢庆在丞相的位置上已经许多年,但这一两年显然老了许多,不似从前那样意气风发,眉眼间显然露出疲惫。
容昭见到他时候,倒是心中升起许多感慨,对于晋国、对于小皇帝赵丛云来说,谢庆是算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这两年朝中争斗层出不穷,宗室也不算安分,还有个赵素娥仗着摄政的身份在旁边虎视眈眈,谢庆在这丞相的位置上能屹立不倒,其中艰险明眼人一看便知。
他也得感谢谢庆,若不是谢庆在朝中稳住了,他在边关打仗那两年早就让人从背后暗箭重伤,不会有现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面。
谢家花园里面花团锦簇,但请来赏花的也就容昭一人,显然意不在赏花,而在别处。
“怎么看着倒是比从前还清减了?”谢庆对容昭向来是长辈对小辈那样,说话总是很直接——这大概是因为之前咬文嚼字时候容昭总装作听不懂的缘故,他打量了容昭,眉头又皱了皱,“这可没法替圣上冲锋陷阵。”
“还能骑马扛枪,冲锋陷阵出生入死都不是什么难事。”容昭漫不经心地说道,“圣上有明旨要让我带兵做什么?”
“长公主请圣上在端午节的时候出城看赛龙舟。”谢庆没有回答容昭的话,而是说起了其他,“圣上已经应下了,端午节当日便要去城外游水看龙舟比赛,还下旨让各部也参与其中,要与民同乐。”
容昭笑了一声,道:“圣上难得有玩心,到时候在外面松快一些也好,能多长些见识。”
谢庆看了眼容昭,一时间倒是分不清他到底是话中有话或者是其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道:“只是有些事情,我总想着还是不能闹得太大,那便不好了。”
“圣上都要大婚,已经算是大人了。”容昭看着谢庆,“大人与我扶着圣上亲政,便已经对得起当初太后的托付,哪能事事圆满?我们做臣子的是要为圣上多着想,但关键仍是……圣上自己是怎么想?”
“我倒是也旁敲侧击问过。”谢庆捋着胡子叹了一声,“圣上毕竟还是年纪小了些,也毕竟有姐弟情分,还是心软。”
“那便也没什么好多说。”容昭淡淡道,“我是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的武夫,圣上如何吩咐我如何行事,其余弯弯绕绕我都不懂。”
“还是要早做打算。”谢庆摇了摇头,“若端午那日真的有什么意外,我将来无颜去见先帝。”
容昭很明白谢庆所指的是什么,他让人盯着手下胡邈,也早就知道赵素娥是想趁着端午节皇帝出宫的时候动手的。
只是从古至今,无数次zhèng • biàn都已经说明了,唯有手中握着兵权的那个人,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如今赵素娥手中并没有兵权,她除了这个空空荡荡的摄政长公主的头衔之外,甚至还不如谢庆这样的文臣,她就算动手了,又能怎么样?
先帝嫡亲的子女的确就只有她与赵丛云这姐弟俩不假,但先帝还有兄弟,再往上面数,还有更多的旁支,赵素娥若是真的动了手,只不过就是落得乱臣贼子的下场,将来朝中大臣们只要从宗室中找一个近支子弟过继到先帝名下来,这皇位传承也就续上。
赵素娥大概是还没想明白,是因为有了赵丛云,才有了她这个摄政大长公主。
没有赵丛云,她什么都不是。
别的不说,便看看先帝的那些姐妹们,现在活着健在的那么多,有哪个有当初先帝尚在时候的风光?
想到这里,容昭看向了谢庆,好奇问道:“在大人眼中,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庆喝了杯茶才慢慢开口,他道:“先帝尚在时候,长公主在先帝膝下,应算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否则那时候先帝不会想着让长公主来辅佐弟弟。”
容昭笑了一声,道:“现在应当不是了吧?”
“和亲一事,对长公主来说影响太大。”谢庆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这是当时太后的一意孤行,我们做臣子的也不好过多评判。”顿了顿,他又叹了一声,“可怜的确是不假,但大约也是因为这事情,性情变了太多,看不清大局,便只能在旁门左道上钻营,便会踏上歧途。”说着他看向了容昭,又道,“不过当年种种,你不必太自责。就算那时候你不接她回晋国来,她多半能用别的方法,到时候说不定能闹出更多事情来。”
对当年种种,容昭已经看得淡了。
当北狄递交了降表之后,他便不再去想太久之前的那些事情,曾经北狄的皇帝如今是被封了安乐公被留在了京城,赵素娥是没有办法再利用北狄在晋国内掀起什么dòng • luàn。
“安乐公去找过长公主么?”容昭问道。
谢庆笑了笑,道:“这自然是找过的,只是长公主没有见。”
容昭忍不住笑了一声,叹道:“我倒是希望她能安分些,将来圣上总能念着她几分好处。”
“谁不是这么希望的呢?”谢庆也是一叹,“只是她或许不会这么想,她想要的实在太多,太贪婪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离开谢家之后,容昭上了马车,便直接往容府去。
天气开始转向夏天,大街上的人们衣衫变得轻薄花哨,出来游玩的人也多,一派盛世热闹景象。
一路听着小商小贩的叫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容府下了马车,容昭刚站定便见胡邈在门房处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