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随宫人去偏殿后,等了许久都没见有人来,无奈之下只能独自回倚翠阁更衣,所以路上耽搁了会儿,劳得圣上和两位娘娘费心,小女罪该万死。”傅知宁不紧不慢地道歉。
她嘴上说着罪该万死,却没有谁会因为她迟到片刻就真治她的罪,只是贵妃听到她的言辞颇为不满:“你的意思是,怪本宫的人伺候不力了?”
皇后闻言,也看过来。
“小女绝无此意。”傅知宁忙道,怯生生的看着好不可怜。
贵妃还要说什么,出去找人的刘福三突然一脸为难地回来,贵妃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找到二殿下了?”
“回贵妃娘娘的话,找到了。”刘福三讪讪道。
赵益皱眉:“既然找到了,为何不叫他回来?”
“这……”刘福三纠结片刻,在赵益耳边低声道,“二殿下与一宫女在清风台苟合,奴才到时二人正……”
“放肆!”赵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御花园内顿时静了下来,贵妃更是面露惊慌。
面对众人紧张探究的眼神,赵益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叮嘱刘福三:“先将他关起来,容后朕再去与他算账。”
“是。”刘福三应了一声便又离开了。
一旁提心吊胆的贵妃忙问:“圣上,可是出什么事了?”
“你生的好儿子。”赵益咬牙切齿,说完看到傅通父女还在台下跪着,忍了忍后沉着脸道,“既然无事,你们就回去坐吧。”
“……是。”傅通赶紧拉着闺女离开。
两人低着头急匆匆回到座位上,傅知文连忙凑过来:“圣上刚才生气了?为什么啊?”
“少打听事!”傅通训人。
傅知文撇了撇嘴,又绕到傅知宁身侧:“姐,不会是对你发脾气吧?”
“不是。”傅知宁朝他伸手,傅知文立刻殷勤地扶住他。
她借着傅知文的力道缓缓坐下,刚坐到软垫上,便一脸不适地直起身。
“怎么了?”傅知文不解。
傅知宁被他看得脸颊泛热,还要故作镇定:“没事,把你的软垫也给我吧。”
“你要坐两个?”傅知文不想让,“那我不就得坐地上了?”
傅知宁闻言,沉默地看向他。
“……给你给你。”傅知文立刻妥协,将自己的软垫摞在了她的垫子之上。
傅知宁这才缓缓坐下,腿脚酸软的滋味减轻许多。
傅知文殷勤地给她倒了杯蜂蜜梨茶:“润润嗓子,我听你声音好像有点哑,更衣还能用到嗓子?”
“……傅知文,你话是不是太多了?”傅知宁一嗅到蜂蜜梨茶的甜腻香味便头疼,直接嫌弃地放回桌上。
傅知文啧了一声:“姐,你脾气真大,”
傅知宁无言一瞬,正想说什么,傅知文突然戳了戳她的手:“你受伤了?”
傅知宁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自己右手的指缝里,隐隐有一丝血迹。
脑海中蓦地浮现疾风骤雨时,她因受不得力最后死死抓住他手腕、却不留神在他手腕留了两道血痕的画面。傅知宁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端起刚放下的梨茶喝了一口。
“刚才还不喝呢……”傅知文嘟囔一句,收到亲姐姐的一记眼刀后瞬间老实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整晚没出现的百里溪突然出现在赵益身后,俯着身同赵益说了几句话,赵益本就不好的脸色顿时更差了。
高台之上一举一动本就显眼,台下朝臣纷纷思索,究竟是何事才会引起圣上如此不悦,傅通也不例外,与邻桌的李宝珠父亲李大人低头探讨。
傅知宁坐在他身边简单听了两句,不由得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结果刚看过去,百里溪便突然抬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与她隔着人山人海,对视了。
傅知宁的心跳莫名慢了一瞬,周围嘈杂的热闹声仿佛也突然远去,等她回过神时,百里溪已经重新低头,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
“姐……姐?”
傅知宁怔怔扭头,对上了傅知文担忧的眼神。
“你没事吧?”少年眉头紧锁。
傅知宁失笑:“我能有什么事。”
“总觉得你一直心不在焉的,”傅知文轻哼一声,也往高台看,“那就是百里大哥吗?我很久没见过他了,长得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年前进宫还以为能见着,结果他还生病了没出现。”
“傅知文,那是掌印大人。”傅知宁蹙眉纠正。
傅知文不当回事:“是是是,掌印大人。”
傅知宁无奈:“这里是皇宫,你多少注意点。”
傅知文见她不高兴了,这才乖乖点头。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聊着聊着突然聊到赵怀谦了。
“四皇子虽然看着纨绔,却是权贵里少有的好人,先前还为穷苦百姓解围,为读书人找住处,我特别喜欢他。”傅知文一提到赵怀谦,眼睛都要亮了。
傅知宁若有所思地抬头,便看到赵怀谦与朝臣推杯换盏,一举一动尽显风流。那是一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淡泊感,是宴中权贵没有的肆意,跟皇子比起来,更像个吃穿不愁的纨绔。
高台之上,百里溪立于赵益身后,抬眸便看到她正一脸专注地往这边看,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看到正与人饮酒的赵怀谦。
高台之下,傅家姐弟俩还在说着小话。
“虽然四皇子总是一副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可我觉得,他比那二位都强,”傅知文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与傅知宁探讨,“姐,你说他现在这样,是不是在韬光养晦啊?”
傅知宁眼眸微动,突然想起熟悉的木檀香。
她默默攥紧了衣裙,尽可能镇定地询问:“方才我去更衣时……四皇子在这儿吗?”
“走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回来了,怎么了?”傅知文反问。
……很快就回来了,那便不是他。傅知宁便不再多看,端起梨茶又喝了一口。
台上的大戏已经唱完,异邦美人衣着清凉地入场,开始表演一支欢快的舞蹈。
舞蹈演了一半,赵益便沉着脸离开了,皇后和贵妃紧随其后,宫宴暂时交给赵良鸿和赵怀谦两位皇子。
能参加宫宴的,都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看出圣上心情不佳后,皆不敢多说话,明明是闹团圆的日子,宴会上却人人拘谨,巴不得尽快离开。赵良鸿也没心思招待群臣,敷衍片刻后有宫人上前:“大殿下,何时燃放烟花?”
赵良鸿顿了顿:“往年都是父皇做主,今日他虽临时有事,孤也不好逾越,不如就暂时别放了。”
“是。”宫人得令后便离开了。
烟花放不成,吃喝也不痛快,宴会只能匆匆结束。
傅知宁还要等到翌日清晨才能离开,于是跟傅徐两家的长辈道别之后,便和徐如意一起往倚翠阁走。
“我已经许久没参加过宫宴,还以为多好玩呢,结果在位置上坐了一晚上,连动都不让动一下,真是比坐牢还累,”徐如意不住抱怨,“你也是,更个衣去这么久,刚才圣上问起你时,我都快吓死了,可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就没敢帮你说话。”
“不帮着说话是对的,那种情况下,只会越帮越忙,你做得很好。”傅知宁夸奖。
徐如意嘿嘿一笑:“祖父也是这么说的,对了,你知不知道刚才圣上为何不高兴啊?”
“不知道。”傅知宁老实回答。
徐如意顿时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傅知宁笑笑,低着头没有多说什么。
徐如意又兀自说了片刻,半晌突然不吱声了,只一味盯着傅知宁看。
傅知宁回神:“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疲惫,”徐如意蹙眉,“是哪里不舒服吗?”
“……是有些累,回去歇歇就好了。”傅知宁回答。
徐如意应了一声,牵着她便要往倚翠阁跑,傅知宁腿脚发软,被她一拉更是某处难以言说的涩疼,连忙制止道:“别……我慢慢走。”
徐如意愣了愣,一回头就看到她眉头轻蹙,似乎真的不舒服,便不敢再乱来了。
两个人慢悠悠回到倚翠阁,其他几间寝房已经点了灯,只有她们两人的屋子里黑灯瞎火。
徐如意快步跑去开门,傅知宁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走得急,屋里的狼藉还未收拾,顿时着急地去追:“如意你等一下!”
话音刚落,徐如意已经跑进了屋里,一脸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说话间,傅知宁已经忍着难受跑进了屋里,只是还没等跑去床前收拾,便已经停下了脚步——
因为月光下,床单被褥都已经换成新的,靠床的窗子还开着通风,屋里的空气清新又带着凉意,全然没了先前的乱象,只有石榴裙还堆在地上,证明她曾回来过。
“知宁?”
身后响起徐如意的声音,傅知宁回神,勉强笑了笑:“没事。”
“你今晚真奇怪。”徐如意嘟囔一句,直接将灯烛点燃,待屋里亮起才发现被褥都换了,“难怪你宫宴迟到,合着是更衣之前还打扫了屋子?”
傅知宁讪讪一笑,没理会她的调侃到床边坐下,徐如意伸了伸懒腰,便亲自出门打了热水,端回来叫傅知宁洗漱。
连叫了两声,都没听到她回应,徐如意一回头,就看到她蜷在床边睡得正熟。
“有这么累吗?”徐如意一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