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吃些便好。”百里溪说罢,当真拿起了她的筷子。
傅知宁见他坚持,只能随他去了,只是当看到他用自己用过的筷子时,心跳便又快了一瞬……她自从那个吻之后,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不对,在那之前许久,好像已经不正常了。
傅知宁干巴巴地看着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急需一点时间找出源头,然后抽丝剥茧整理清楚。或者说她已经找到源头,只是碍于如今两人的境况,不敢想得太清楚。
她怕想得太清楚了,会容易万劫不复。
百里溪简单用些饭菜后,一抬头便对上她复杂的视线,他沉默一瞬,问:“有事?”
“我需要一点时间……”傅知宁嘟囔完回神,咳了一声强行转移话题,“我方才瞧见大皇子了。”
“大殿下好美食,这家酒楼的滋味又不错,会来也不奇怪。”百里溪解释。
傅知宁顿了顿:“我还瞧见了柳言。”
这倒是没听过的名字,百里溪看向她。
“是如意的未婚夫,前几日刚定了亲事。”傅知宁主动解释。
百里溪微微颔首:“有问题?”
“……我觉得有,他刚从安州那边过来,在京都没什么朋友,为何会这么快就认识大皇子?”傅知宁抿了抿唇,“而且我在徐家见他时,分明性子腼腆内敛,今日却十分……谄媚?”
她也只能想到这个词了。
“你是担心他表里不一,哄骗了你舅舅一家?”百里溪放下筷子。
傅知宁小心地看向他:“清河哥哥,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我会派人去安州仔细调查一番。”百里溪直说。
傅知宁感激地笑笑:“谢谢哥哥!”
百里溪看她一眼,突然不甚喜欢这个称谓了。
两人一同用完膳,百里溪将小二叫了进来,傅知宁以为他要付钱,连忙阻止:“主要是我与知文吃的,哪能让你破费?”
平时他结账就算了,今日让他吃了剩饭再让他结账,怎么都说不过去。
原本活泼热情小二闻言笑了笑,连忙殷勤道:“这位小姐请放心,奴才不敢让掌印结账。”
傅知宁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这酒楼是我的。”百里溪回答。
傅知宁猛然睁大了眼睛。
“日后你再来,直接去顶层的那间厢房,他们知道你的口味,”百里溪说罢,意味深长地与她对视,“本该前几日就带你来的,可惜你一直躲着我,便一直没有机会。”
“……我没有躲你。”傅知宁心虚且嘴硬,脸上的热意好不容易褪下,这会儿又开始了。
百里溪唇角微浮:“以后还躲吗?”
“……一直都没躲。”傅知宁不敢看他。
百里溪没有再问,起身便离开了,傅知宁目送他远去,这才摸了摸自己泛热的脸。
百里溪走后不久,傅知文便急匆匆赶来了,结果付账的时候被告知已经付过了。他一脸莫名地上楼,看到傅知宁正噙着笑坐在窗前,立刻迎了上去:“姐。”
“你怎么不明天早上再回来?”傅知宁斜了他一眼。
傅知文尴尬一笑:“半道上马车坏了,我一路跑来的……姐,他们怎么说已经结过账了,谁付的?”
“我。”傅知宁起身往外走。
傅知文愣了愣,回过味后震惊:“你不是没钱吗?!”
“突然发现又有了不行?”傅知宁反问。
傅知文想说当然不行,他那么辛苦跑回家……但看傅知宁的表情,他果断犯怂了。
姐弟俩一同从厢房出去时,傅知宁下意识看了角落的厢房一眼,什么都没说便跟着傅知文走了。
两个人回到家时,客人已经离开,两个人毫不意外地捱了顿骂。傅通骂完也不解气,可惜要忙端午祭祀,只能恨恨离开了。
接下来两三天,傅通早出晚归,一家人几乎没有碰面的时候,没了管教的傅家姐弟彻底放松,一个整日泡在书社不回来,一个时不时出门溜达。
傅知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那一晚的吻之后,恨不得离百里溪远远的,可自从酒楼见面,她又态度大转变,每日里至少出门一趟,想在街上能遇见他。
可惜人想要什么偏偏没有什么,之前不想见百里溪时,偶尔出门都能遇见,如今每天出去几次,都没有个碰面的时候,不免有些郁闷。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每一次出门,都会有人及时报给司礼监。
“她原先不是最喜欢闷在家里,近来是怎么了,竟然最多一日要出门三四趟?”正在司礼监密室喝茶的赵怀谦听到汇报,一时间有些好笑。
百里溪垂着眼眸看公文,没有解答赵怀谦的疑惑,唇角却一直扬着。
赵怀谦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看到他的表情后挑眉:“该不会是因为你吧?”
“春末夏初,天气正好,出去走走能强身健体,随她去吧。”百里溪淡淡回答。
赵怀谦笑了一声:“所以,她这是开窍了?”
百里溪看他一眼,没有理他。
赵怀谦却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当即凑了过来:“还真是如此?”
百里溪放下奏折:“四殿下就没有自己的事吗?”
“有啊,孤还忙得很呢。”赵怀谦故作夸张。
百里溪不悦地看向他。
对视片刻,赵怀谦败下阵来:“罢了,我又不是做红娘的,管你们开不开窍的,只要别耽误了正事便好。”
“不会。”百里溪回答。
“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赵怀谦笑了一声,转动拇指上的扳指,“吴老夫人给的那张名单,该料理的也料理得差不多了,父皇虽什么都没说,可你短时间内处置这么多朝廷官员,他对你多少还是有些不满,你近来低调些,切莫再出风头,一来是平息父皇疑心,二来免得引起荣国公府与齐家注意。”
百里溪沉默不语。
赵怀谦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声气:“我知道,当年之事是荣国公府与齐家带头,这两家不死,百里家的仇便不算报了,可如今不是逞强的时候,因着赵良毅垮了身子一事,荣国公府与齐家的矛盾浮上台面,我们如今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好,实在不必参与其中。”
“你来,便是为了提醒我这些?”百里溪看向他。
赵怀谦抿了抿唇:“清河,我也是担心你。”先前听说了安州的事时,他简直惊出一身冷汗,幸好傅知宁及时劝住他,否则刘淮若以科考舞弊入罪,众人定会知晓百里溪未忘当年灭门之仇。
荣国公府和齐家还好,顶多是生出警惕,可赵益若是知道,于百里溪定是灭顶之灾,毕竟没有哪个皇帝,会放心一个对自己心存怨恨的人留在身边。
“你用了六年时间,又几次险些丧命,才换来父皇放下疑心,莫要到了最后关头,突然功亏于溃。”赵怀谦语重心长。
百里溪定定与他对视,漆黑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波动。
许久,他才淡淡开口:“我有分寸。”
赵怀谦听到他这么说了,才彻底松了口气,玩笑般与他谈起即将到来的端午祭祀。
这次的祭祀顾名思义,也该在端午节那日进行,然而昨天赵益刚请高僧算过,说是那日不宜出行,便索性往后推了五日,所以时间上更为宽裕,同样的,礼部也要多忙五日。
闲聊几句之后,赵怀谦便离开了。百里溪独自一人出了密室,到平日办公的桌案前坐下继续看奏折。
刘福三进来时,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掌印,”他恭敬开口,“安州那边已经来信了。”
说罢,他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奉上。
百里溪接过后直接打开,垂着眼眸一页页翻阅,刘福三道:“您让奴才查此人过往,奴才顺便将他在京中的这些事也查了,当真是个有本事的,这么快连大殿下都巴上了。”
百里溪看完,又将信纸重新放回信封内:“给傅小姐送去。”
“是。”
刘福三应了一声,接过信封便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百里溪又突然将人叫住:“等一下。”
刘福三不解回头。
百里溪沉默片刻:“我去送就好。”
“是。”
又是艳阳天,一天热过一天,傅知宁照例一无所获,想到端午祭祀也推后了,见面仿佛遥遥无期,顿时心情郁闷地往家里走,结果经过那日的酒楼时,突然被人拦住。
她顿了一下,认出是酒楼的小二,心跳突然快了一瞬:“有事?”
“傅小姐,咱们酒楼新出了几道菜品,您可要去尝尝?”小二热情地问。
傅知宁隔着帷帽沉默一瞬:“就……只是品菜?”
“不然还能做什么?”小二失笑。
……是啊,不然还能做什么。傅知宁心里叹了声气,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干脆随他去了。
小二带着从小门进入,避开热闹的大堂一路去了顶楼,将她带进了顶楼唯一的一间厢房。这间厢房清雅简单、窗明几净,桌上摆着竹枝与清茶,一看便是百里溪喜欢的风格。
见不到他,来他的厢房坐坐也好。傅知宁唇角悄悄翘起,直接将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在外间左看看右看看,直到小二将刚出锅的菜端进来才重新坐好。
“您慢慢品尝,若是有不喜欢的地方,定要告诉小的。”
傅知宁看着桌上两副碗筷,正要问是不是上重复了,小二便笑着退下了,出去之后还顺便帮她关了房门。
傅知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裹了蛋黄的嫩肉,吃完顿时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好吃。”
“那便多吃点。”
沉悦的声音响起时,傅知宁猛地站了起来,惊喜又慌乱地看向身后之人:“你何时来的?!”
“我从前是怎么教你的,到了陌生地界,第一件事该如何?”百里溪淡淡开口。
傅知宁眼睛还亮晶晶的,听到他训话已经开始犯怂:“要、要先观察四周,仔细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