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后看一眼,“哟嚯”一声,促狭地拍了拍她的肩:“林妹妹,虽然追顾承林有点难,不过我觉得你已经成功一小半了。”
林懿丘一吓:“我没……”
冯又谦站起身:“我说的成功可不仅仅指你,我是说顾承林——”
他扬扬下巴,示意她瞧后面的男人。
“他心里在意你。”
正厅的灯光照得很远,一直从室内扑洒到林懿丘所坐的台阶上,与室外浮在空中的湿濡水汽接触,冷而明亮。
顾承林站在玻璃门边,清颀的身影背着光,青灰色的大衣被镀了层细细的白晕。
她瞧不清他面上的情绪,却总觉得,他这样等着,该是看了许久了。
林懿丘心里一激灵,视线撞上去,莫名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毕竟上次,他也是这样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的。
冯又谦朝她使个眼色:“我去前面招呼客人。”
路过顾承林,他笑着问了好,而男人只望着坐在廊下的林懿丘,连余光都不割舍半分。
等多余的人完全离开这里,他才提步往台阶走。
走过玻璃门,别墅里的热闹顷刻被外面的风吹散,庭院里的树木因湿冷的空气而变得更加黑绿。
其实顾承林的脚步也并非安静到听不着,皮鞋踏在木制台阶上,缓而清脆的节奏,只是从小的教养让他一言一行都十分克制且不露声色。
林懿丘瞧人都快走到自己跟前了,她手撑一下地,赶紧站起来。
还没站直,肩被人按住。
顾承林靠近,身上扑下来一股清寒味道。
“怎么我一来你就站起来了?”
林懿丘愣了愣,她琢磨不出这句话的意思,像是寡淡里掺杂了若有所指的意味深长。
落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她也就顺着又坐回去。
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指一指身边的空位:“那你和我一起坐?”
顾承林摇头,只微微倚着旁边的台阶扶手:“我站着就好。”
“哦。”她忘了他有洁癖的。
两人一坐一站。
而林懿丘今日因为见了徐至诚,颇为心疲力竭,好几次想开口说说话,话题都想好了,可嘴巴张张,又作罢。
反复几次,她索性抱住胳膊,头压下一点,不乱想了。
顾承林的视线扫过庭院里花草树木的修剪设计,看一圈,目光又落在面前的小妹妹身上。
今日的她似乎格外安静,他想。
林懿丘下巴放在膝上,小半边脸没在衣领里,身上是一件卡其色的毛呢大衣和黑色长裙,显得她肤色更加瓷白。
比起从前她常有的闹腾劲儿,他很明显就能看出她情绪不对。
也许是下午淋了雨,她身上染了些沉冷秋水味。
这样的她,顾承林不习惯。
他还是喜欢,瞧她笑起来的样子。
于是,往前倾倾身:“今天心情不好?”
风终于从两人之间拂过去,树叶簌簌地响。
“啊,”林懿丘抬头,她下意识抿唇,“没事。”
“没事?”
这么说,那就是确实有事了。
林懿丘吞咽一下口水,她手伸到台阶下的砖缝里,捡出一片枯红的枫叶。
隔了许久,她两指松开,那叶子又飘回泥土里。
“我今天去见我爸了,他想……我跟着他一起生活,”她别过一绺发丝,冲他笑笑,“你估计还不知道他们离婚了吧,那时你已经出国了。”
顾承林缄默片刻:“听说过一点。”
“其实我父母离婚,是我最先开的口……”
当时,所有人都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隐忍着。
性格大相径庭的徐至诚和林佩,就算关起门来互相咬,出门也得把恩恩爱爱给做全了。
“明明彼此折磨这么痛苦,不如分开来得自在,”她目光望向前面的灌木,“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理解我呢?”
那时,她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像炮仗一样,彻底激怒了两家努力劝和、维护门面的长辈们。
先不说共同财产分割了,就说她作为孩子——哪有孩子不知好歹,成天盼父母离婚的?
顾承林听着,他变换一下姿势,手里两指拈着打火机。
拇指碾过砂轮,橙蓝相间的火星一闪而灭。
她声音倏地柔茫低弱起来,“承林哥,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或者太任性了?”
“婚姻是大人们的安排,我不该插手,又或是……物质上我已经得到足够多,不应该再去奢求感情……”
“不对。”
顾承林出声打断,他的声音很清很静,林懿丘微微怔住,抬头去看他。
男人嘴里放了烟,手拢着火,那火光像能烫进她眼里。
“没有这种说法,”他夹烟的手搭在身后的木制栏杆上,低头瞧她,“好的人,是值得拥有更好的。”
风静了片刻,男人目光幽深
“你也是。”
林懿丘呼吸一窒,烟雾如梦似幻,心脏似乎又重新鼓动起来。
“那我……是‘好的人’么?”她怔愣片刻,抬头向他求证。
她内眼角天生偏深,背对着光源瞧他时,整个人灵动又朦胧,像是深夜湿漉的空气里,不知从哪蹿来的年幼脆弱的小动物。
外面的风把她发吹得有些乱,几缕毫无顾忌地挠在他手背上。
顾承林掸一下烟灰,他倏地蹲下来,眉眼停留在和她视线平齐的地方。
林懿丘一吓,她身体往后缩,嗅到他身上的裹着寒风的烟草味,又生生停住。
脸和脸只隔了三十公分,也许还不到这个距离。她不知道。
顾承林故作认真地端详她片刻,鼻息都还是湿热的
“我们小丘,已经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