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宝回了家,家里就不再是原先懒洋洋晒太阳的气氛。
小奶奶回屋去听收音机,蓁蓁则进书房给傅元宝以及客人姚主编沏了两杯茶。
书房里姚主编悄然打量了一下傅家的书房。
傅家书房很是气派。书桌大,有三米宽。椅子大,感觉能坐个三百斤的人。椅子背后的柜子上摆设的装饰品瓷器也大,各个都有两三岁小孩高。
墙面上挂着的图是省里一位国画大师的手笔,有两米长,一米多高。相当夸张。
他很快收回视线,翻开自己笔记,回想要采访的内容。
姚主编能坐上阳城主编的位置,本事绝对不差,速记的基本功更是刚入职那会儿就练了出来。他亲自上门找傅元宝,就为了这篇独家采访。
该问点什么,不该问点什么,他来之前打了份草稿。私人的事情少问,问了傅元宝也不会说。公的事情可以多问,但傅元宝回答不回答,怎么回答,就不是姚主编能预估的事。
姚主编温习了一下问题,随即抬头带笑看向傅元宝。
傅元宝坐在位置上,也拿出了笔和本子。
姚主编很是客气:“傅先生,我们先从以前的事聊起。你最初的第一笔资金是来自药厂。是为什么想到帮药厂回收药瓶?”
傅元宝钢笔盖都没打开,人微微后仰,对上姚主编的视线:“因为穷。”说详细点,是因为不想种田。不种田没钱,所以穷。
“穷”这个理由听上去朴实无华,非常符合当下人踏实肯干就能有所成就的心理。
姚主编心满意足在本子上快速写着答案。
傅元宝慢悠悠说着:“而且药厂,这本应该是我最熟悉的。”
姚主编的笔顿住,内心萧瑟:这好像不能写。
阳城傅家是做药生意的,但傅元宝自小跟着傅家小奶奶过日子,几乎完全没接触过与药相关的行当。傅元宝话里的潜台词很多。
姚主编很清楚,如果这话放上报纸,阳城日报绝对能卖到脱销。只是人关注的点绝对不会是傅元宝赚钱上的头脑,而会是去议论傅元宝那些糟糕的家庭情况。
如果真这样,这次采访的目的就偏移了主旨。
他没有多写上这句话,叹了口气:“当初大家确实都不容易。那么我问下一个问题。”
傅元宝微点头,示意姚主编继续。
书房里,采访过程中的一些问题很敏感,敏感到哪怕是傅元宝也得斟酌着回答。文字会上报纸,方向如果错误,社会评判就如洪水,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姚主编问到犀利的问题:“傅先生觉得自己现在算是资本家么?”
傅元宝沉默了许久,随后开口:“如果按照旧思维,雇佣超过8个人就算资本家。那这个世界上资本家数量太多。资本论上说,当资本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你能说所有雇佣超过八个人,就算肮脏了吗?”
姚主编当然不会认同:“不应该这么算。”
前些年因为赚得多被当投机倒把抓进去的,很多早早被放了出来。上头对资本家的批判没这么个意思。
傅元宝应了一声:“我是商人。什么买卖都做。你采访我,有利可图,我接受采访,有利可图。这个利不一定是钱。它可以是名声,可以是感情。就像最古早的以物换物,等价交换。”
姚主编不由自主顺着傅元宝的这个思路去理解。
似乎傅元宝做事,确实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采访完,姚主编拿着最后采访稿离开。人仿佛熬了三天的夜,疲惫了很多。
傅元宝没多客套,简单送姚主编到了门口。
姚主编满脑子还是傅元宝说的那些,临着走没忍住,问了一句私心的话:“傅先生,你对小奶奶好也是有利可图吗?”
傅元宝站在门口,语气很淡:“她先付了代价才把我拉扯到这么大。一报还一报,我一直算得很清楚。”
姚主编怔了一下,发现这确实符合傅元宝的想法。小奶奶养大了傅元宝,所以傅元宝给她养老送终。也难怪傅元宝凶名在外,可大多数人都乐意和傅元宝做生意。
只要谈妥了条件,傅元宝应下,他就会做到。
不过细究去想,话听上去到底不太好听,有点唯利是图。小奶奶养大他,绝对不是指望他养老。也难怪阳城傅家那边一直是用“贪利小人”来形容傅元宝。
姚主编朝傅元宝客气笑着说了声:“走了!”
傅元宝没说什么,目送司机王叔开车送姚主编前往阳城出版社。
日子没过几天,阳城出版社排着周日的阳城日报。
编辑部里话东一句西一句的:“姚主编采访傅元宝的那篇放上去。放第二页吧?”
“对,第二页。”
“《春居》首期放上了吗?”
“放了放了。旁边还加了个诗。”
“最近月饼不是花色不错嘛?那篇也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