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沢,”安明镜的嗓音冷静得不像对儿子而是对下属,“这个孩子妈妈已经审查过,品行和心性都不错。比你那些猪朋狗友靠谱得多。”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周沢的脾气顿时被激起来。
安明镜却不想安抚发脾气的儿子,她做的决定必须执行,一向如此:“人我已经安排进来了,不可能弄走。就住二楼,你对门那间房间。周沢,别跟我闹脾气,你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在你成年之前,理所应当听从父母安排。”
钟栀不知道房子里正在发生什么,她在门外站了很久,腿都站麻了也没见人开门。
四周静悄悄的,飞蛾与蚊子多起来。
啪地一巴掌打死一只吸血的蚊子。她被大饼噎得难受,干脆不吃了,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没有纸,手当抹布扫了扫台阶上的灰。就着头顶鹅黄的灯光小声地读。
英语是钟栀的短板,非常短那种的短板。
如果说理化生钟栀的骄傲,英语就是钟栀的耻辱。她每天几乎花百分之四十的时间在学英语。死记硬背,死乞白赖,要死要活,但就是死在及格分以下。但英语高考占分太多,不能因为不开窍就不学。为了弥补这个短板,她只要有空就背英语。
不知道背了多久,久到她拿出草稿纸准备默写单词。终于有人来搭理她了。
不过不是里面出来的,而是从外面过来的。
来了一个阿姨,自称是这家的住家阿姨,姓张。
张阿姨有这个房子的大门钥匙,她见钟栀大包小包的,顺手抬一把:“房子的主人不喜欢外人,我平时都是住自己家,只有白天会过来打扫。你的房间我已经帮你收拾出来,安女士跟我交代过了。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
钟栀点点头,跟着保姆阿姨进了屋。
房子非常大,装修偏北欧风。地上铺了灰色的地毯,玄关右侧放了一个柜子。鞋架上堆满球鞋。其中一双红白配色的鞋带散着,凌乱地仍在角落。
墙壁上挂着硕大的抽象派画作,架子上摆放了很多摆件,造型抽象,配色怪异。客厅的沙发上扔了几件衣服,也是男士的。落地窗开着,白纱的内衬窗帘被风吹得乱飞。一整面墙被掏空做成了书柜,满满都是书。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在书架的正前方,地上散落着琴谱。
还有扔得满地的厚皮书,钟栀瞥了其中一本,全英文的《百年孤独》。
钟栀的呼吸默默的变轻了,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书架,呼吸默默放轻了。她低头,正好看见自己破了洞的袜子,脚趾不自觉地卷了起来。
“你就住这一间。”
“卫生间在这边,”保姆没主意钟栀的窘迫,径自上楼,推开其中一间房间的门,“高三学习忙,如果衣服来不及洗,放着我来洗。扔这个篓子里就行。”
钟栀回过头,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洗衣服。”
张阿姨本来就是客气。她虽然是保姆,但是拿钱办事。主家给钱,她只负责照顾周沢一个人的起居,钟栀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但由于各种原因,知道这小姑娘是高三生。想着她洗一个衣服是洗,洗两个人也是洗才提一嘴。
但小姑娘拒绝了,她也没勉强:“那也行,你自己安排。”
把人领进来,后面的事就不用她管了。张阿姨大致交代了注意事项,匆匆就走了。
钟栀目送她离开,才回头看向自己堆在客厅里不符合房子整体配色的行李袋。
屋子里静悄悄,好像没有人,她于是哼哧哼哧地拖上楼。
钟栀其实没带多少东西,大部分是参考书,一些衣服和几大袋的特产。特产是带给主人家的。还没有步入社会,钟栀已经懂了成年人的规则。拿别人的,要给回馈。她没有值钱的东西回馈,所以来南城之前她每天放学就去山里,挖了很多野菌子。
现在看来,好像是白白浪费时间。
一大蛇皮袋的书,很重。钟栀费了好半天劲才从一楼拖到二楼,累了一身汗。
刚要拖进房间,拖了外套出来才发现二楼客厅的地毯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一双眼睛在灯光下幽幽沉沉。白T恤,浅灰色运动裤,过耳黑短发。胳膊肘搭着沙发边缘,正屈膝盘坐在地毯上看手机。
听到动静抬起头,淡淡地注视着扛着蛇皮袋的钟栀。
四目相对,少年脸上没什么特别激烈的情绪,皮肤被白炽灯照得发光,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钟栀的一口气噎到喉咙眼。
她有些吃惊,又有些不解,显然是认出了这个少年。
手里抓着的蛇皮塑料袋不堪重负,刺啦一声,碎屑掉进高档的地毯里。钟栀静默半天,讷讷开口:“是你啊……这里是你家吗?”
周沢没说话,抬手将烟按到了旁边的烟灰缸里。钟栀才注意到他手里夹着烟。修长的手指,骨节泛着粉红,皮肤白皙到发光。
钟栀火速低下眼,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今天搬进来陪你弟弟读书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冷清的声音掐断:“我没有弟弟。”
钟栀一愣,顿了顿,她又说:“……那我是陪你侄子?”
“我也没有侄子。”
周沢眼睛漫不经心地飘过来:“这栋房子只有一个人住。”
“……”
钟栀有不好的预感,抬眸看向正用怪异眼神盯着她的少年。大概是明白了什么,她默默闭了嘴。但少年并不打算放过她:“你要陪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我。”
他说话有种奇特的腔调,漫不经心,尾音却不自觉地上飘。嘴角勾起,像含着笑意,但仔细一看,笑意不达眼底。
一时间,钟栀的脑子短路。场面仿佛定格,两人都待在原地,没有动作。
没过多久,钟栀放下蛇皮袋,企图打破这种尴尬:“……这样的吗?那,同学,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我今天刚转进南五中高三一班的钟栀,是你同桌。”
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他没有回答钟栀的话,弯腰抓起手机,接了。
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懒懒地“嗯”了一声就站起来。他身高很高,站直了比钟栀高出两个头。赤脚踩着地毯,沉默地越过她下了楼。
路过带起一阵风,从钟栀的耳边刮过,带动她的头发飞舞。
很快,钟栀听到门被嘭地一声甩上,然后是引擎的轰鸣。别墅楼恢复了安静。
很晚的时候,钟栀接到了来自资本家安女士的电话。打得是她床头的座机。安女士表示,希望她可以对周沢多一点耐心。作为回报,周家可以资助她到大学毕业。
这是钟栀第一次直接跟安明镜女士对话,安女士有些命令的口吻让人不舒服。她握着电话沉默了很久,不知不觉用了力气,指尖捏得发白。
许久,她才轻声开口:“我知道的安女士,我会尽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求撒花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