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梦里,她和孟凭澜并没有汝阳的这一段阴差阳错,而是孟凭澜在和西戎、北仁的战乱后挥师北上,对京城虎视眈眈,平嘉帝病亡后,他更是毫不留情,玄麟军的铁蹄踏破京城大门,将他的侄子赶下了皇位取而代之。
“乱臣贼子”这四个字,正是她的父亲顾南章和长兄顾非灏一直以来赠予这位篡位天子的。
后来孟凭澜不顾心腹的反对和顾家的抗旨,硬是将她纳入后宫,两人误会重重,一个以为顾宝儿留在他身边是探听消息传递情报,一个以为孟凭澜是将她压为人质、拿捏顾家,最后酿成了大错。
眼看着贺锜就要得手,她来不及细想,一拉孟凭澜,整个人扑在了他的身上挡住了,声音焦灼:“住手!不是!他不是乱臣贼子!”
贺锜的手碰到了她的后颈,一下子力竭,身体晃悠了两下,扑倒在地。
事出突然,祁袁山跪在地上来不及应变,宋暮野是文人,又离得远,此时才反应过来,两人又惊又怒,将贺锜的双手反剪,按在了地上。
“王爷,你没事吧?”宋暮野吓得脸都白了。
“都怪我太粗心了,居然没察觉到此人的异常。”祁袁山懊恼不已。
孟凭澜充耳不闻,飞快地掰过顾宝儿的身体,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后颈,确认没有事这才放下心来。
心底仿佛有湖水漾起微澜,他轻哼了一声,瞟了顾宝儿一眼:“要你多事?别说他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他没事的时候,十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顾宝儿惊魂未定,赶紧松开了手:“是,是我多事了……”她转头看了看地上的贺锜,失声叫了起来:“你们别压着他,他会不会……会不会要死了……”
祁袁山愣了一下,伸手在贺锜鼻子上试了试:“没有,还有口气。”
孟凭澜弯下腰来捡起了贺锜手边掉落的东西,原来是一根细小的木条,应该是从旁边破旧的柜子里拆下来的。这细木条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就算划到也就是在他咽喉这里留下一道痕迹罢了。
他踹了贺锜一脚,冷笑了一声:“乱臣贼子,这四个字不就是顾非灏的口癖吗?说我迟早都是乱臣贼子,可笑。”
顾宝儿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如果孟凭澜知道贺锜就是尚书府的人,那贺锜就算有什么谋划也没用了,还不如她如实坦诚以告,说不定还能救下贺锜一命。
她张了张嘴,呐呐地道:“王爷……他……我……”
“不过,你越这样暗示,我越不信,”孟凭澜的脚在贺锜的身上碾了碾,“暮野,把他带走,然后盯着北仁王府。”
顾宝儿想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是。”宋暮野应了一声,别有深意地看了顾宝儿一眼。
顾宝儿这才发现自己还被孟凭澜抱在怀里,慌忙推开,后退了半步胡乱解释:“我……我刚才是站不稳了才扑过来的,不是想要救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很厉害,不会被他伤到的……”
孟凭澜盯着她,半压着的嘴角渐渐上扬,这震怒了一个晚上的心情,终于随着刚才奋不顾身的扑救和这笨拙的解释变得愉悦了起来。
只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才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顾宝儿在这种危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挡在他的身上,想必是爱惨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和别的男人有私情呢?更不可能会是来害他的细作了。
算了,地上这个男人应该和她没有关系,祁袁山的事情也暂时放一放,房间里的这张纸条还是要好好查一查,不过也无伤大雅,日后慢慢弄清楚就是了。
“好了,我知道,”他矜淡地吩咐,“折腾了一个晚上,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宋暮野应了一声,见祁袁山还在原地杵着,不由得拽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跟着一起走。
祁袁山恍然回过神来,担忧地看了顾宝儿一眼。
不过,他此时自身难保,再也帮不了顾宝儿了。
“走吧,”孟凭澜朝顾宝儿示意,“回去睡一觉,明天清醒了再和我说话。”
顾宝儿站在原地没动。
孟凭澜挑了挑眉,不悦地问:“怎么,你想留在这里过夜?”
顾宝儿恍然惊醒,定定地看着孟凭澜,仿佛在心里斟酌着一个困难的决定。
“王爷,”她上前一步,声音微微颤抖,“我……我不想跟你回去了……”
孟凭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顾宝儿迎视着他的目光,轻声道:“王爷,你们把这人关在王府后院,外面也没有侍卫看守,又这么及时地在我和秦明珏他们争吵时一起赶到,是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孟凭澜怔了怔,恼怒地问:“那又怎样?”
“宋先生本就怀疑我的来历,”顾宝儿轻笑了一声,“此人撞过我和王爷的马车,又潜伏在王府被抓,他一定会对我更加疑心,便故意把这人放在这里,好找机会把我引过来看我的反应,没想到秦明珏先下手了一步,让两个仆人提前把我引过来了。”
孟凭澜的眼神有些不自然了起来:“这……暮野他……”
“宝儿姑娘,”宋暮野轻咳了一声,接过了话茬,坦然道,“你说的没错,这都是我的主意。事到如今,我们也是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身为王爷的幕僚,自然以王爷为第一要务,对你起疑也是职责所在,再三劝了王爷后,王爷才不得不同意我试一试你,但王爷他的看法完全和我相左,坚信你不可能会是细作,还望宝儿姑娘你要对得起王爷的这份信任才好。”
“宋先生,你有你的立场,我不怪你,”顾宝儿神色怅然,“可能是我和王爷本就不应该在一起吧,我们两个,本就是皎月和萤火,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瓜葛。现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王爷不会再信我,我也不会信王爷对我会心无芥蒂,与其我日日活在恐惧之中,与其王爷日后处处对我小心提防,还不如求得一时之痛,割舍下这份原本就不该有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