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凭澜会突然造访尚书府,大家都吃了一惊,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幸好,顾南漳的书房中有数排书架能挡得住视线,顾琋慌忙藏到了最后一排,又拿了一本书挡在脸上以防万一,盼着能够逃过一劫。
前脚刚刚躲好,后脚就有人进来了,一个淡漠清冷的声音响起:“先生,一别经年再见,你的风采一如往昔,和朕想的一模一样。”
耳边有轻微的嗡鸣声响起,顾琋忽然眼底一热。
这几年来,她把在汝阳的事情刻意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非必要不会想起,可此刻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仿佛一把钥匙,忽然打开了尘封的过往。
两人曾经的甜蜜一幕幕地在眼前闪现,一时之间,她的情绪有些激荡,用力捂住了嘴。
冷静些,一切都过去了。
两年的时间,能冲淡很多记忆,孟凭澜也不会例外,说不定他都已经把顾宝儿这个人忘得差不多了,再过几年,等他后宫充盈、儿女绕膝,可能就算顾宝儿站在他面前也认不出来了,千万别再这个时候横生事端。
顾琋反复告诫着自己。
书架外,孟凭澜已经和顾南漳聊上了,“师生”多年未见,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关系虽然因为这两年来的变故稍稍和缓了些,却还是显得十分生硬和疏离。
孟凭澜寒暄了几句,也不耐烦再迂回了,直接切入了主题:“朕今日前来,是想来问问,不知道顾先生是觉得朕哪里不够好,为何不愿意辅佐朕左右?”
顾南漳恭谨地道:“陛下言重了,臣自十八岁入翰林院起,已经过去了三十载春秋,幸得先皇和先帝的栽培和器重,日日如履薄冰。这两年战事纷扰,臣过于殚精竭虑,一旦松懈下来,身体的各种毛病便出来了,看了几位大夫后,医嘱都是要静养,为此,臣才斗胆请辞吏部尚书一职,想携家人去江南休养。”
“那正好,”孟凭澜一摆手,笑着道,“朕今日带了一名太医,江南路途遥远,先生若是身体不适,远行反倒加重了病情,他的医术高明,必定能让先生药到病除。赵其安,不如你就留下替先生好好看病。”
躲在书架里的顾琋急得差点没轻呼出声。
赵其安要是留下的话,她还是明天就离开京城直接去江南吧,要不然的话,穿帮指日可待。
“陛下厚爱,臣惶恐难当,”顾南漳委婉地拒绝,“臣这病不是什么重疾,用不着劳烦赵太医,只要不能劳神罢了,还望陛xia • ti恤一二。”
孟凭澜的笑意淡了下来,凝视着顾南漳,一语不发。
饶是顾南漳已经年近半百,辅佐过两任帝王,也被这鹰隼般的目光看得心中微怵。
“顾先生,依朕看,你这的确不是什么大病,是心病吧,”孟凭澜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了然的笑,“你一直觉得朕肆意妄为,难堪大任,所以就算朕身登大宝,你也宁可眼不见为净,也不想留在这里看朕胡闹,对吗?”
顾南漳怔了一下,一丝尴尬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他会请辞吏部尚书,原因之一是担心女儿,但另一个重要原因的确如孟凭澜所说,他对孟凭澜没有信心。
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孟凭澜自小就喜武厌文,所以在他这里读书时两人的关系才会这么糟糕,此次经历了抵御外族入侵、扫平叛乱等意外,孟凭澜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可这样一位喜武的君王,对于他们这些想要修生养息、清平天下的文臣来说,并不是一样好事,再加上两人的宿怨在,他便心灰意冷,索性便想远避江南,眼不见为净。
这些念头当然搬不到台面上来讲,因病引退这个理由,大家的面子上都过得去。
没想到孟凭澜居然扯破了这层面纱,把这件事□□裸地摆在了大家的面前。
他在官场这么多年,见多了各种虚与委蛇、笑里藏刀的交际往来,还真没见过孟凭澜这样直来直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