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是说‘飞鸽’吧?”阿其得谟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机械也是阿启泰的发明,它能在短距离内滑翔,不过,长途传递消息就得借助绳索了。它是量地术和制作术的结合,真是天才的想法。”
亚里士多德还是很难明白这种机械飞鸽的操作原理,不过他也不好细问了。对于他来说,尽快见到这些机械的作者比弄明白这些机械本身更重要。三个人不再停留,他们一直穿过了第五层和第六层城区。亚里士多德在第五层看到了兵营和训练场,而第六层有一个巨大的广场,看起来像是城邦开会的地方。
再向上走,他们就来到了卫城脚下。当亚里士多德靠近这座建筑时,才发现它并不是洁白光滑的,而是各种大块岩石拼接的结果。在特定的角度下,它的墙面确实会反射阳光,这让它显得熠熠生辉。走过卫城的大门,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巨大的波塞冬神像,高扬起头的巨人一手拿着三叉戟,一手抚摸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在他的身边是一匹奔腾的骏马和一条跃起的海豚。看起来那是一座海神神庙,在大希腊沿海,对海神的信仰是普遍的。
阿其得谟并没有接近神庙,而是直接从它旁边穿过。在他们前方,耸立着一座高高的建筑。它的底座呈正圆形,通体雪白,从下到上一共七层,每一层都有石质的围栏,围栏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一座灯塔!这是亚里士多德的第一个想法。但很快,他就明白,这里就是阿启泰居住的地方。
“这里被称作天文塔。”欧多克索告诉他,“你知道,我们很喜欢观察星象,而这里是城邦的最高点,很适合观测夜空。”他轻车熟路地走上台阶,“来吧,这里台阶有些多。”
确实,自进城以来,亚里士多德一直在保持着登山的动作。白塔中的台阶很陡,亚里士多德小心地一级一级爬上去。每上一层,他都会看到有穿着白袍的人们来来往往,他们或者拿着某种器械在测量着什么,或者手扶着泥板在互相讨论,还有的人一动不动,眼球盯着天花板,即使亚里士多德从他身边走过他也没有察觉。
“学派的人数增加了不少啊。”欧多克索向阿其得谟感叹道,“看来阿启泰又有了不少新朋友。”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塔顶的时候,一群穿着与其他人明显不同的黑色长袍的人从他们身侧经过。阿其得谟并没有看他们,而他们也像是目中无人一般直接从三人身边走过,连招呼也没有打。欧多克索冷眼旁观着,等他们走过去,才说道:
“声闻家,一群傲慢的家伙。”
“哼,不要在意他们。”阿其得谟也轻蔑地哼了一声,不无遗憾地说道,“他们总是找麻烦,今天说不定又来提什么无理要求。”
“好了,不用管他们了。”欧多克索拉着亚里士多德向前走去,“我们快点去见阿启泰吧。”
在一片大理石围栏的后面,亚里士多德看到了一个半圆形的露台。在露台上,摆放着一架竖琴,此刻,它的琴弦有一半被卸了下来。一个满头白发,身穿白袍的老人正跪坐在竖琴前面,一点点地调节着琴弦的松紧。他一边轻轻拨动琴弦,一边侧耳倾听,接着装上新的一根丝弦。
欧多克索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其余的两人也都不再出声,静静听着老人调音。过了好一会儿,七根琴弦全部调试完毕,老人的手划过琴面,留下一阵如泉水叮咚的悦耳声音。
“恩多克索,你来了。”他站起身子,转向来人,“阿波罗在上,你的到来让此地的音乐更加和谐了。”
“以阿波罗之名,星空的韵律自然是和谐的。”欧多克索严肃地说道。接着,他们相视大笑起来。
“这是学园的新秀,柏拉图的助手。”欧多克索将亚里士多德拉到前面,“尼各马可之子,亚里士多德。”
“学园的亚里士多德向您致意。”亚里士多德自然知道面前的老人就是传说中的阿启泰,他行礼完毕,就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阿启泰也在仔细打量着他。
“学园果然人才辈出,恩多克索,难怪你不再想念塔兰顿了。”阿启泰笑着说道,“欢迎你,亚里士多德,但愿这里的台阶不会让你疲惫。”
“探索知识的道路总是需要艰难的攀登。”亚里士多德昂首答道,“与之相比,台阶又算什么呢?”
“哈哈!你果然机敏,年轻人。难怪柏拉图如此器重你。”他转向欧多克索,“告诉我,你们学园像他一样能言善辩的还有多少?我是否应该把手下的学生派去学习一番?”
“相信我,即便在雅典,他也是独一无二的。”欧多克索也笑了,“他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在塔兰顿学习,这是柏拉图向你要求的。”
说着,亚里士多德拿出了柏拉图给阿启泰的信,后者仔细地看了信件,便将它收了起来。接着,他对亚里士多德说道:“柏拉图需要斐洛劳斯的遗作,这没有问题,我正好已经派人抄写了一部,之后阿其得谟会把它送给你。”他略一沉吟,“不过,要在塔兰顿学习,就要遵守学派的规矩。你可知道我们遵循什么样的规程吗?”
“亲爱的阿启泰,我想他没有必要遵循我们的仪轨。”欧多克索说道,“他不是我们的一员,也不了解神圣之事。”
“既然这样,那就在下城区为他找一个住处吧。”阿启泰点头道,“恩多克索,你会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对吧?”
“那是自然。”欧多克索微笑着说,“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亚里士多德在阿其得谟的带领下离开了阿启泰的露台,欧多克索被留下了,看起来他们还有不少话要讲。等他们下了一层台阶,亚里士多德才问道:“阿其得谟,我有一点儿没听清楚,阿启泰为什么称呼欧多克索导师为‘恩多克索’?”
“哦,这个啊。”阿其得谟离开了老师们,显得更加轻松随意了,“欧多克索导师在塔兰顿有一个绰号,就叫‘恩多克索’(endoxus),意思是‘声名显赫的杰出之人’。这是因为他曾经在意大利和埃及游历,期间留下了许多传奇,他的名声不绝于耳,在塔兰顿尤其有极高声望,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恩多克索’以示尊敬。”
“原来如此。”亚里士多德这才了解到了欧多克索的另一面,“这位谨慎的学者也有纵横四海的时代啊。”他这样想道。
“我们先去拿书吧。”阿其得谟将亚里士多德引向一个房间,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有点蜡烛,只有一个闪着幽冷光芒的巨大球体悬在天花板正中。
“外来人?是谁让你带外来者进入圣地的?”他们刚刚进门就听到了一声刺耳的训斥。亚里士多德转头看时,只见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学者正在向他们走来。那人脚步极快,瞬间来到了亚里士多德面前,大声说道,“这里是学派的隐秘之地,出去!”
亚里士多德张了张口,一时没有说出话来。他看到一缕长长的黑发从来人的兜帽中露出,他确定了,那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