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夏星棠的话说出口,周围的年轻男女皆面面相觑。
即使脸上带着笑意,即使他们做惯了这类工作,在感受到裴洛卿周身散发的冷意后,也没人敢先上去搭讪。
夏星棠见状也没强求,就这么懒懒的与门边的裴洛卿对视着。
明明昨晚她们还相拥而眠,还说尽了情话。
然而此刻的心态,却已天翻地覆。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包间内,夏星棠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也给另一个空杯满上,看了一圈身边胆小的人,最终示意一位男子给裴洛卿递去。
裴洛卿没有要,只是坐到夏星棠旁边的单人沙发,“是你姐姐告诉我的。”
夏星棠双手交叉放在膝上,静静地看着对方。
是了,她在这里一个人开了这么多酒,叫了这么多人作陪,经理也担心出事,报给夏清月也不算意外。
而她开车来时,裴洛卿就给她打过很多通电话,自然而然会找到夏清月询问。
片刻后,夏星棠将那被满了大半杯的酒往裴洛卿的方向推了推。
裴洛卿皱着眉,依旧没接受。
夏星棠哼笑了一声,指尖挑起裴洛卿肩头一缕秀发:“裴总,其实您要是真想跟我好好说话,这杯酒,您还是先喝下去比较合适。”
裴洛卿隐隐能感觉到些什么,她压着复杂的心绪,尽力维持着冷静:“棠棠,你该回去了。”
“别这么说,不知道还以为您是我什么人。”夏星棠笑了,身边长相清纯的女子递过来酒杯,这一回她没有拒绝。
那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洛卿,她微微松开口,就着女子的手喝了一口酒,然后优雅从容地示意。
酒液入喉,夏星棠一下子就笑了:“瞧,是我记性不好,您可是我结婚证上合法的伴侣。可结婚三年,我倒是险些要忘记了。”
裴洛卿拿开了夏星棠的酒杯:“棠棠你喝醉了,先跟我回去。到时候你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夏星棠听裴洛卿这么讲,终于从懒洋洋的靠坐,变成了用手支着脑袋的斜坐,角度正好对着裴洛卿,“是啊,我不知道的事情是很多。”
她的眼眸微微抬起,喝多了酒后眼尾处已经微微泛着红:“比如,你之前为什么答应了联姻却对我那么冷淡了,又比如你为什么在我失忆后就忽然对我那么好了……”
她顿了顿,本想说些更多的,但又觉得说得更多只会更显她被玩弄的愚蠢。
“裴洛卿。”夏星棠一字一顿,每一寸言语都好像是从齿间逼出来,“你很得意吧?”
裴洛卿闭上眼睛:“这就是你跑到这种盘丝洞,来自甘堕落的原因?”
盘丝洞的女妖男妖们:……
夏星棠笑得更灿烂了些,原本明艳的五官因为这微妙的变化,而骤然多了几分妖意,“裴总,这地方是我们夏家开的,是个正经场所,不沾黄|赌|毒的。你可不要污蔑我们。
况且我花了那么多钱开酒,叫几个漂亮的陪我喝有问题吗?不想让她们陪我,不如,换你来啊?”
裴洛卿没说话,但眼底却没半分退却。
顿了顿,夏星棠忽作恍然大悟:“是担心我牵连到你?放心这里的人口风很严的,绝不会将今晚的事透露出去。”
说完后笑容蓦地敛去,只留一面沉云:“你若真的担心,不如早点回家,那这里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了。”
裴洛卿这才发现夏星棠的眼眶里都拉着血丝,整张脸即使用精致的妆容掩盖,也能窥见那分疲态。
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探一探夏星棠的额头,可还没未碰到就被握住了手腕。
夏星棠看上去并没有用力,风轻云淡地继续调笑:“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啊裴总。我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熟到能随意接触了?”
夏星棠是故意拿失忆前两人的关系来说的,说完后,她能感觉到裴洛卿挣扎的力气渐渐松了,眼神里的光也渐渐暗下去。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夏星棠松开了指,而裴洛卿收回了手。
“棠棠,无论你信不信。”片刻后,裴洛卿侧过脸,轻轻道:“当初结婚后冷落你,也并非我本意。”
“是吗?”夏星棠故作迷茫地偏着头想了想,然后重新扬起笑意,“哦,所以我就活该呗。反正我就是你们两个企业之间的吉祥物,活着会花钱就行,对吧?”
裴洛卿沉默片刻,抬眼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渴求:“棠棠,你能先让这些人出去吗?”
“为什么。”
“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
“没必要吧。”夏星棠笑了笑,“你既不是我老板,也不是我长辈,说教这种事情就省省吧。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都记起来了?
现在这样挺好的,你也不用因为愧疚,而花心思来迎合失忆的我,我们继续回到半年前,这样很好,我不希望再把这种关系复杂化。”
“……”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走吧。”
以裴洛卿的脾气,从前肯定是要直接拉着人走了。但是现在,裴洛卿在夏星棠面前是理亏的。
裴洛卿最终只道:“棠棠,那你要怎么样才肯跟我回去?”
夏星棠一边打量着对方,一边慢慢把杯中的酒喝完了。
她抬手给自己又倒一杯。忽地一看,裴洛卿面前的酒杯竟还是满的。
夏星棠不由地更恼,冷笑着质问:“裴总没应酬过吗?还真是不懂规矩,哪有人来道歉连个酒也不陪的?这酒剩着做什么?你还想养鱼吗?”
说着就又让人拿了一支空杯,随手抄了一瓶已经打开的酒,往里面倒满。“来都来了,就先陪我坐着喝一会儿。喝完再谈。”
裴洛卿知道自己今日是不会再占主导地位了。
她也没有废话,拿过那杯酒问:“只要我喝,你就走是吗?”
夏星棠没直接答应,“看你诚意。”
包间内很安静,所有人像是被她们俩身周的气场所影响,大气都不敢喘,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免得殃及他们。
在这一片心惊肉跳的死寂中,裴洛卿的手探过来,直接拿过了酒杯。
七彩的灯光暧昧的扫过来,杯中晃动的酒像是在耀武扬威一般。
裴洛卿的脸色很冷,她将手里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毫不带停歇的,又拿起夏星棠最开始给她倒的却被她拒绝的酒,眼都不眨地饮了下去。
前一杯是十足的烈酒,即使后面那杯是度数稍低的威士忌,也如同刀子般割过咽喉。
夏星棠一愣,终于又笑了:“好,裴姐姐真是好酒量,裴姐姐好厉害哦。”
她就像个炫耀的小孩,还对着周边的男男女女问:“我家姐姐酒量够好吧?”
侍从们很有眼力见的迎合:“裴总酒量真好。”
“哎呀,刚刚我还以为裴总不会喝酒呢,结果藏这么深啊。”
夏星棠满意的看着裴洛卿的脸色更沉了几分,然后侧头,对身边的年轻女子说:“再给她倒上。”
这时,那女子稍显犹豫,鼓起勇气凑近夏星棠耳边说了几个字。
夏星棠一怔,目光扫及桌上刚刚自己倒给谢裴洛卿的那瓶酒。
!!!
被打开的那些酒瓶,瓶身的金箔都已经被撕掉,都是暗色的瓶身,并不能分得太清。
唯有那瓶身上挂着的粉红卡片,上面带有暗示意味的丘比特之箭,在耀武扬威地告诉夏星棠发生了什么。
她,她竟无意间给裴洛卿倒了那瓶催|情酒?!
这酒夏星棠就是看着价格高才开的,本来想着金钱无法麻痹自己,就用这烈酒来带走理智。
没想到它会不慎灌入裴洛卿的口中!
这酒,这酒——
她蓦然抬眼去看裴洛卿,对上的却是对方冷静而又担忧的一双眼。
酒性还没发作,裴洛卿还毫不知情。
但夏星棠知道,裴洛卿维持不了多久的清醒了。
她想起余菲菲当初的介绍。
闻起来很是醇香,能让人心甘情愿动情,后果却不堪设想。
她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刚刚倒酒的时候,她怎么就没看清?
心跳极速狂飙。
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但是随后,在长达十几秒的沉默中,夏星棠的内心由震惊到平静,由平静又变得疯狂。
她迅速意识到错误已经铸成,无法挽回。
难道她还要赶紧送裴洛卿去医院吗?
不,她不想。
况且这酒喝了送去医院也没用,也不是什么有毒的物品,能正规销售,只是度数比较高,又被混合在了一起。
她不出声地,紧紧盯着裴洛卿看。
看着她被裙子包得一丝不苟的腰身,看着她严肃自持的脸。
无一不冷静,仿佛身处的不是永华皇宫这个纸醉金迷的会所,而是严肃的谈判桌。
忽然间,有一个念头,倏的在夏星棠疯狂的内心里萌生,接着一下子燃烧了开来。
这或许,就是天意的安排?
平日里,裴洛卿做什么似乎都游刃有余,能面不改色的在婚姻中来回切换。
狼狈的似乎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在那三年里狼狈的被冷对待,在失忆后又狼狈的一见钟情。
夏星棠无声地盯着对方,她忽然想知道,这酒是不是也能让裴洛卿欲望深浓,仪态尽失?
她是不是就可以撕下裴洛卿外表的伪装,能够彻底看一看,这个人真实的内心?
这份探求对她来说太过渴望了。
裴洛卿已喝完了酒,放下杯子:“这样够了吗?”
夏星棠没有回答,心中邪恶的念头还在不停叫嚣着,蛊惑着她。
之前那杯是无意之举,可若是……就得要蓄意为之了。
夏星棠看着那个酒瓶,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
不知道该不该真的这么做。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听裴洛卿说:“如果不够我再陪你喝。喝到你满意了,愿意走了为止。”
夏星棠怔了一下,抬眸,“为什么。”
裴洛卿一字一句地缓缓开口:“过去三年是我委屈了你,那都是我的错,不应该由你来付出代价。”
混沌之中,夏星棠的心被猛地一触,随即又觉得很愤怒。
她为自己的想法而愤怒,为什么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会因为这个人的三言两语而心动?
夏星棠慢慢地往后靠,完全地靠在了沙发背上,像是在撒娇一般:“裴姐姐,你怎么又哄我啊?”
忽然的称呼转换,似乎让裴洛卿看到了些希望。
夏星棠支着侧脸,眨了眨眼,“你说,我怎么就还是愿意被你哄,被你骗呢?”
“棠棠……”
“裴洛卿,这一次你和我说的,都是真心的吗?”
裴洛卿凝视对方,不知为什么,心有些难受,“是真的。”
夏星棠安静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再次确认:“那你不骗我?”
“我不骗你。”
“那……我们拉个勾吧。”
夏星棠慢慢地往前倾身,嘴里说着很幼稚的话,她已经喝多了似的。
只是在裴洛卿将手递过来的那一刻,夏星棠忽略了那只手,直接揪住了裴洛卿的下巴。
指腹缓缓揉按着对方的下巴,勾起的嘴唇漫不经心:“裴洛卿,你还真要和我拉勾吗?你怎么会相信这种小孩子之间的游戏啊?”
“可惜这次,是我在骗你。”
“我怎么会再轻易信你呢?”
裴洛卿眼里本来有一点明光的,这一刻又黯了下去。
漫长的数十秒寂静。
“这样吧。”夏星棠重新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拿过挂有丘比特之箭标签的酒瓶,亲自斟满了大半杯,递到裴洛卿眼前。
顿时,一旁的年轻侍从们都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