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你这个魔物,伽叶呢?叫他来见我!”
阿傩罗汉对这个之前肆意侮辱他的魔物自然是深恶痛绝,自古正神魔不两立,更别提此魔物还与伽叶苟合。无论是哪一桩,都教他与这妖魅魔物誓不两立。
可被他鄙夷的魔物双手抱胸,食指轻点着手臂,像观赏猴戏般,“啧啧”摇头,“长得丑,脑子也不好使。”
阿傩罗汉目眦欲裂,仿佛要吃人。可宋情依旧懒洋洋的,“凭你刚才大声嚷的那些话,本尊若是伽叶,当场就把你大卸八块。”
这话轻飘飘的,可说话人眼底划过的杀意,却教阿傩罗汉心中一颤。他冷静下来,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浑身散发出妖邪之气的魔物。
“你……想干什么?”
阿傩罗汉眼中的戒备在宋情看来就像个笑话,他微抬起下颌,居高临下俯视对方。
在这一刻,阿傩罗汉终于意识到,伽叶从魔界劫来的,的的确确是魔界之主。这睥睨万物的目光,绝非普通魔物所有。
等等,阿傩罗汉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他被迫仰望宋情的眼神透着几分试探,“魔物……不,魔尊,你也是被伽叶挟持的对吧?”
他打听到的消息,可是伽叶硬闯魔宫与魔尊大战七日七夜,最后才把这位魔界之主给劫走的。按道理来说,这位也非心甘情愿留在明净山。
宋情露出赞赏的神情,对方能意识到这一点,的确还不算太蠢。
阿傩罗汉见状,心中大喜,他马上道:“你放我出去,待我禀明佛祖伽叶的罪行,届时佛祖肯定会严罚于他,你也可以逃离他的魔掌。”
这番言论倒是把宋情逗笑了,“你说的轻巧,若是我放了你,回去你带上诸天神佛来这儿,你们岂会放过我这魔物?”
“当然会。”阿傩罗汉急切地道:“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怀,只要你一心向善,弃暗投明,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
“弃暗投明?”宋情咀嚼这四个字,低声笑出来,“有趣有趣,没想本尊还有‘弃暗投明’的一天……”
眼见魔物这反应明显是心动了,阿傩罗汉趁热打铁,“你相信我。刚才之事我也见到,其实是伽叶私闯魔界强掳了你,并且强迫你与他苟合。待我至佛祖面前,自会为你澄清,一切罪过都在伽叶身上,与你无关。届时,你便可以回魔界,继续当你的魔界之主。”
他就不信,这么优渥的条件,这魔物会不心动?
果然,宋情手指摩挲下巴,像是认真考虑他的这个提议。随后,他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位罗汉如此为本尊着想,倒是令本尊极为感动。只是,就不知佛祖到时会如何惩治伽叶?”
说罢,他又特地补充一句:“其实我和你一样,对那位伽叶菩萨深恶痛极。”
果然。阿傩罗汉心中大喜,这魔物是被伽叶强迫的!
眼下两人便是一条船了。阿傩罗汉自然也不掩饰心中对伽叶的怨恨,他狠狠地道:“伽叶道貌岸然,表面上除魔卫道,实际却贪恋你的美色,甚至还强掳你藏于明净山。甚至还把我一介罗汉也关在此处,他的罪行罄竹难书。你放心,届时我一定禀告佛祖,请求对他施以五天神雷轰顶之行,定教他神格破灭,身死魂散!”
阿傩罗汉目光透出深深的恶。宋情挑了挑眉,颇为意外地道:“常言道‘佛口蛇心’,今天本尊总算见识到了。”
阿傩罗汉嗤笑一声,“魔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现在马上放我走,迟些自然会有神佛天将来捉拿伽叶,还你自由。”
“这个嘛……当然可以。”宋情露出一抹笑,随后他瞳孔微缩,双手一挥,阿傩罗汉身上的金网应声而断。
重新恢复自由,阿傩罗汉大喜过望,他从地上起身,正整理自己被灰尘弄脏的袈裟。
这时,他身后的魔物幽幽地道:“阿傩罗汉,本尊放你走没问题,不过……本尊还想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阿傩罗汉还来不及反应,忽然间右手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鲜血从他眼前溅过——
他愣愣地看向自己的右肩,只见那里空荡荡的,涌出大量红色液体。而地上,是片刻前还连接在他身体上的手。
宋情竟然切断了他的整条右手!
剧烈的痛延迟来袭,阿傩罗汉抱着残缺的右肩,惨声厉叫,“为什么?”
犯下罪行的手收回,并且在眼前翻转,宋情盯着自己手的眼睛微微半抬,声音变得森寒,“断你一只手,是想要你记住:伽叶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本尊手中。”
见阿傩罗汉一脸的难以置信,宋情阴恻恻笑了,“滚吧,趁本尊现在心情还不错。”
此刻,黑衣魔物光是这么站着,就让人觉得心颤。他站在光明的对立,是极致的恶,是天生令人心生畏惧的存在。
“疯子……你是个疯子……”嘴里喃喃着这句,阿傩罗汉目光扫过地上的残臂,又看了看眼前这可怕的魔物。
最后,理智终于做出决定,他拔腿就走。
疯了,那魔物是真真正正的疯子!
宋情目送之前还大言不残的佛界罗汉落荒而逃,视线落在地上那处断臂与血渍,只见他手一挥,那些秽物瞬间便消失无踪。
“好了,且让我看看,这出好戏你们要怎么唱下去……”像是想到什么,他露出了如同孩童般的笑,可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
明净山上竹林遍布,环境清幽。此刻,竹林内中央竹屋内,却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责问。
“你疯了!”素来都是慈眉善目的紫贤菩萨难得面露愠色,他厉声问着眼前的好友:“阿傩罗汉乃上界佛陀。你岂敢将他私囚在明净山?”
前数日,在伽叶动用“洗髓经”失败后,他便回了一趟自己的道场。本以为伽叶经此一败,是在沉心重想办法助宋情脱离魔道。
可这才没几天光景,他重临明净山,就发现此处气息隐隐有些不对。等他追问,伽叶才如实把所有事情相告。
且不说伽叶与宋情已经好上一事,现在这“战佛”连一个佛界罗汉都说关就关?
紫贤震怒之余,看着眼前这位仍坐着品茗的白衣菩萨,当场又是怒不可遏。
“伽叶!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样的?难不成你要为了宋情,跟神佛两界为敌吗?”
阿傩罗汉被囚只能是一时之事,假以时日,肯定会有神佛发现他失踪一事,只要稍加调查,他来过明净山之事绝会掩不住。
届时,佛祖震怒之下,伽叶岂能脱罪?
面对如此激动的好友,伽叶放下手里的茶,他抬眸看向对方,神情平静,“紫贤,我……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他这么说着,可那双眼中所蕴藏的决绝与悲凉却叫紫贤看着心酸。
紫贤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责问他,可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他顿时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根本没有意义。此刻的伽叶,怕是已经做好要为了宋情与诸天神佛对抗。
他错愕片刻后,才抖着声问:“值得吗?”
修行不易,得道不易。九万年的苦心修炼,历经无数艰辛才参悟大道,飞升成佛。跳脱红尘苦海,六根清净,在西方净土得享极乐世界。
这样的功德,是上下三界万千生灵苦求而不得的。伽叶天生佛缘,本该端坐于莲台上,一直受下界民众香火敬仰,普渡众生。
现在,为了一个宋情,他沉沦于情/欲,甚至要自毁一切,这样真的值得吗?
可白衣菩萨只是半垂下眸,露出淡淡的笑。
紫贤心中微颤,伽叶……已经不是佛了。他现在已经沦为普通凡间男子,这样的表情,掺杂了太多七情六欲。
他的这位好友,已经真正沉沦于红尘当中。
伽叶嘴角泛起温柔的笑,“值得。只要是他,我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痴儿!
紫贤无比唏嘘,最后他只能闭眼合掌,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不好了,尊者。”这时,明尘从屋外进来,神情慌张,“阿傩罗汉、阿傩罗汉——”
伽叶与紫贤同时望向他,只见明尘咽了咽喉咙,才说道:“阿傩罗汉不见了。”
……
是夜,银盘高挂。皎洁的月光温柔散落在大地上,仿佛给一切都披上一层银色薄纱。
宋情整个人如从水里出来般,湿漉漉的。他趴在伽叶身上,沉浸在欢情的余韵中。今夜的菩萨,似乎……异常的热情。
“是有什么好事吗?”魔物挑着勾人的眼,沙哑着声问道。
可佛没回答他,停留在腰间的手摩挲着,只听到那道清冷却也变得沙哑的男音问道:“累吗?想带你去个地方。”
宋情像是被勾起兴趣,抬头,“去哪?”
眉心黑色莲花被烙下一个吻,男音低声说道:“去了便知。”
阿傩罗汉逃走,此刻恐怕已经到佛祖面前痛陈伽叶之罪了。神佛二界来捉拿他们的天兵天将,也许正在路上。宋情倒要看看,这伽叶如今还想带他去何处。
可当眼前这一座有些陈旧的小竹屋出现在面前时,宋情总是慵懒的神态终于一凛,整张脸完全沉了下来。
这里……是魏河边上,当年他临死之前特地买来的屋子。
“你这是何意?”宋情浑身散出一种低闷的气压。
可伽叶宛若没看见,他执起那只白皙的手,轻声温柔道:“跟我来。”
宋情面布寒霜,却仍是任由他牵着,走近了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小屋。
这里面的布置跟他记忆中的完全一样。可当年,这座竹屋已经在伽叶与重翳决战之时被毁,如今能有这副样子,就只能是有人复原了它。
伽叶环顾四周,只道:“当年你走后,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将它修复。”
宋情冷眼看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那又如何?”
“宋情,我带你来这,只是想跟你说一件事。”白衣菩萨说着,宋情却目露讶色。
只因眼前这位身上金光一闪,竟然变成一位黑发如瀑,身穿红衣的浊世佳公子。伽叶这张脸本就俊美,如今他幻化成凡人模样,简直潘安宋玉也无比与之媲美。
他头上黑发束着髻,一双眼情柔情似水。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目光,都会不自觉沉溺其中。
可宋情一张脸无悲无喜,仿佛看客般无动于衷。
红衣黑发的伽叶走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
那东西明晃晃又刺痛了宋情的眼,是当年他用来求亲的那支白玉发簪。
伽叶当着他的面,将簪子插/进自己的发髻中,风流英俊。
“宋情,今夜你与我成亲,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渣渣叶进入退场倒计时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