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店大门口,一阵冷风迎面而来,顿时激得他全身发颤。外面刚下完雪,目光所触之地全被覆上一层雪白银霜。
宋情不知道自己跑出来干嘛,他随意地走着,沿着酒店旁边的沿江小道,独自欣赏着自己落在雪上的脚印。
深深浅浅的脚印,却是孤独的。
宋情没由来地想,如果是桑语,不会大冬天在沿边吹着寒风。因为他有齐溪,齐溪会永远守护着桑语,他不会舍得桑语一个人孤独地在雪夜里难过。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入行十来年,他拍过的角色各色各样,有王侯将相,有乞丐流浪汉,他在戏里谈过无数惊心动魄的恋爱,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宋情心像被人猛地揪住,很难受。这种几乎令他不能呼吸的感觉,却没有任何方法缓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出来。
他是桑语,可出了镜头,他就不能做桑语了。
镜头外,没有齐溪在等他。
想到这,宋情的脚停下来,他靠在江边石栏杆上,望着黑暗却又无边际的江面,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他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是难过桑语终于从他身体里走了,还是难过他不能成为真正的桑语。
冰凉的物体落在手上,宋情抬起头,才发现原来又下雪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在旁边灯光映衬下非常漂亮。
宋情闭起眼,任由这纯洁的精灵落在他的脸上。可是,没有——
他的视野突然变黑。
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挡在他头上,替他挡去所有风雪。
“宋哥,你在干什么?”耳边是那道熟悉的声音。
宋情睁开眼,容泽深俊美带着微笑的脸就闯入他视线中。
“我……”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吐出一句,“没干什么。”
六个月的朝夕相对,如今容泽深在宋情面前,已没有了当初的礼貌与客气,反而透着一股亲昵。
“你没带伞,这样很容易感冒的,我们先回去。”
说罢,他一手环过宋情的肩,把大衣撑在两人头上。天大地大,此刻他俩却缩在这小小的衣服下,彼此分享着对方的温度与气息。
宋情任由对方带着往前走,一颗心却犹如坐了过山车,刚才是在谷底,现在陡然直冲到最高峰。
星点小雪转眼间落成鹅毛大雪,除了头顶上的大衣,他们周身也被雪打湿。离龙城大酒店还有小段距离,容泽深左右张望,“走,我们先去那儿避避。”
说着,不等宋情反应过来,他揽着人就快步小跑着进了旁边一间家庭式小旅馆。
进了门,宋情看着擦身而过的一对男女,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喂,我没带身份证。”
容泽深看着他,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你想开房?”
宋情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原来,容泽深只是想来这边避雪。
不过还好,体贴入微的容泽深勾起笑,转眼就到柜台前,说要开一间房。在宋情惊讶的目光中,容泽深露出往日那灿烂友好的笑,在服务员小姐微红的脸色中,说着他忘记带身份证麻烦帮帮忙。
说完,还打开钱包多摸了两张红色纸币塞到对方手里。
这种家庭式小旅馆,基本都是开钟点房,管理也非常松。容泽深这张脸本来就得天独厚,不仅俊美,还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被他这么又是央,又是塞钱的,服务员小姐左右瞧了瞧,然后飞速地从抽屉里摸了把小钥匙放到他面前。
“206,八小时后退房。”
宋情听到服务员小姐这么说,心跳猛地漏了半拍。看向容泽深的目光也透着几分震惊,“你……”
不等他说话,容泽深直接对着服务员小姐比划他俩,“雪太大,得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
宋情:“……”
家庭式小作坊旅馆环境都比较简陋,刷得粉白的四面墙,中间是一张床。还有一个小柜子,上面摆着小电视机还有水壶杯子。
容泽深率先脱掉已被雪打湿的外套,“宋哥,先把衣服脱下来,不然等雪水渗到里面,就没衣服换了。”
此刻外面的鹅毛大雪已经将整条街上的行人驱赶得干净,只余几辆车在大道上跑着。宋情站在窗边往外望了望,不得不说容泽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这雪来得及,要是没找个屋子躲躲,换下已经湿了一层的外衣,很快他们连里面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屋里暖气开得足,两人只是把外套脱了挂在椅子上,等着这雪过了再说。
狭窄的旅馆小房间,不太亮的吸顶灯,还有……坐在床上的两个男人。
这房间只有一张椅子,被拿来挂衣服了。
其实两人独自相处的时间一大把,可偏偏此刻,不知是不是暖气开得太大,宋情只觉得自己套的这件薄羊毛衫居然有点热了。
应该说点什么的,不然……这气氛太奇怪了。
宋情正准备开口,谁知道对方又抢先了,“宋哥,我们找点东西看看吧。”
说着,容泽深上前打开电视机,屏幕跳了跳,出现的却是动物世界,一只公狮子正与一只母狮子做着繁衍后代的活动。
容泽深:“……”
他自己也觉得尴尬,赶坚找补:“换个台,换个台。”
一米九的身子往前扑,拉开床头柜,电视机遥控就静静躺在里面。旁边,还有几个正方形小玩意。
每个酒店都必备的东西,容泽深却是咽了咽口水,仿佛被烫到似的,赶紧抄起遥控器关上抽屉。
换了个台,屏幕画面切换到幽黑的场面,一名满面肥肉的海盗却舔着笑,正朝被绑在木柱上的少女走去。容泽深当场就变了脸,飞快地把电视机关掉。
那场强/女干戏宋情异常的反应,现在还在他脑里鲜活存在着。
“对不起。”
宋情见他一脸正经向自己道歉,一股暖流淌过心田,他嘴角泛起笑,“这有什么好起不起我的?”
容泽深摇了摇头。
“别把我想得太脆弱。”宋情耸了耸肩膀,“我没事了,真的。”
闻言,容泽深只是看着他,一双眼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可却没坑声。
宋情看出来了,“想问就问,我不介意。”
容泽深嘴巴张了张,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算了,既然你没事,那就不重要。”
这回答有点出乎宋情的意料,他以为,对方会好奇。毕竟就连程晓锐,事后也几次旁敲侧击,想从他嘴里探寻出那日他反常的根源。
对于那段过往,宋情没有藏着掖着,但也没兴趣逢人就说。不过眼下,他倒真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主动开口:“他是我的继父。”
容泽深整个表情滞住,随后,双目染上浓浓的愤恨。
宋情低着头,双手交握,慢慢地把这段不堪回事说出来。
宋情出生后,他爸就得了病没了。他妈一个人拖着他,在城里摆地摊卖馄饨。孤儿寡母,宋情就一直在贫民区混着。等到十岁那年,他妈终于找了个男人再婚,对方是一个送煤气的工人。
婚后生活并不如意,男人女人争吵打架是常有的事。再后来,宋情他妈跟其他男人好上了,这回对象是个销售员。没过几个月,他妈就跟对方跑了,连衣服都没收几件,只带走了几百块钱。
十一岁的小宋情,就这么被扔给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男人。家里没了女人,老男人才一点点露出真面目。
小宋情还不懂那些事,可继父看他的眼神却让他毛骨悚然。渐渐的,他开始学会躲着这个可怕的老男人。可对方也察觉到他想要逃离的心思,终于,在一次喝得大醉之后,他把十一岁的继子关进了家里的小房间里……
听到这,容泽深双拳死死握紧,向来总是带着阳光微笑的脸却是布满阴霾,他几乎是咬着牙道:“那老畜生他怎么敢——”
那日宋情仰着头发出濒死般求救的一幕在脑海中浮现,容泽深不敢细想,当年十一岁的小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宋情重重舒了一口气,才慢慢道:“放心,我没事。最后我从地上拿到个空酒瓶砸了他的头,他被我砸晕了。后来没多久,有人上门来找他送煤气,才发现了我。”
容泽深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肩,“但你肯定也被吓坏了!”
十一岁的孩子和一个晕倒流血的老男人关在一起,又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容泽深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疼得厉害。
宋情摇了摇头,“还好,后面他们报了警,那人被警察带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再后来,我上了初中,就遇上程导,被带到望京拍戏。”
他的人生,在遇上程晓锐之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握住他双肩的手很暖,阳光大男孩深深凝望着他,那目光令宋情一颗心微动。
他从那双眼中看到了心疼,其实宋情想说,一切都过去了。他已经很幸运,能遇上程晓锐,能遇上孔伟才,能遇上……眼前这个人。
下一秒,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耳边是男人低不可闻的声音,“还好你没事,桑桑。”
刺啦。
宋情的心像被什么敲开,那道墙从一道裂缝,渐渐地崩裂,很快,这堵墙完全碎了。
容泽深,不,是齐溪,他打破了所有坚固的城墙,跨过无数砖墙瓦砾,接住了被困在里面的他。
接下来,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反正一切是那么水到渠成。
“宋哥,不,宝贝……”
“你不会以为我开房,是真想跟你晾衣服吧……”
“桑桑,我的桑桑……”
一整晚,宋情耳边回荡的都是男人或轻或重的爱语。
最后,他搂着宽厚的肩,在迷迷茫茫中,完成了自己对于爱情的献祭。
宋情吻上了他命运中的霸王。
虞姬哪怕死,也会成全她最轰轰烈烈的爱。
他亦然。
有人说,爱情这是一场赌。上了桌,他便不会退场,哪怕……
输得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要说:人嘛,千万不要立flag。
那个……最近评论区有点凉,各位老公你们看不起渣渣容吗?!今天又是粗,长的一章,唉,我头发要掉光了QAQ感谢在2021-06-2216:12:15~2021-06-2316:3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然于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