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和雪里就是在氧气厂大门口被人贩子抓走的,现在又有人贩子,当然不能轻易放过,老太太被扭到了派出所。
雪里就知道她会来,这回打算让她彻底死心,以后再也别来纠缠春信。
蒋梦妍和赵诚下班去了派出所,向警察仔细讲述事件经过。
老太太眼睛都哭肿了,佝着背坐在那,两眼无神望着地面,“我要我的孙女,把我的孙女还给我。”
蒋梦妍说:“是她自己不要孩子的,当时的情况邻居们都可以作证,孩子找回来,他们闭门不见,孩子没地方去,我不管,她只能去街上流浪。”
“孩子被带走,又跑了怎么办?跑到外面去被车撞死,饿死冻死,被人贩子拐了怎么办?孩子要上学,不可能天天关在家里吧?她已经九岁了,长腿了就会跑,除非你把她腿打断。”
赵诚语气则更温和一些,“警察同志,这件事是不是也要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呢,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金钱往来,孩子也是自愿跟着我们。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老太太一来,孩子就跑了,她在原本的家庭受虐待,不愿意回去。”
老太太说:“我没有虐待她。”
蒋梦妍冷笑,“有没有虐待你自己清楚,你不虐待她,她为什么看见你就跑?”
家务事难断,民警埋头刷刷做笔录,“情况基本了解了,当务之急,是先把孩子找回来。九岁的孩子已经有自我意识,何去何从,看她个人意愿。”
蒋梦妍说:“她知道自己要被带走,她跑了,她藏起来,我们根本找不到的。”
警察问:“你们知道她平时常去的地方吗?她可能会躲到哪里去?”
蒋梦妍说:“这个孩子离家出走很有经验了,她胆子很大,我们真的想不到。我也担心她遇见危险,想快点找到,只是……”
她意味深长笑一下,“最大的危险就在身边。”
“好了好了,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警察又问雪里,“小朋友,你知道尹春信在哪里吗?”
雪里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春信在家天天挨打,她根本不想回去,而且她是被奶奶丢出来的,她先被遗弃,再被她爸爸拐卖,回来又被遗弃。”
老太太一张嘴辨不过三张嘴,她想说些反驳的话,可那些话说出来对自己并无益,他们好像没有说错。
她很不讲道理,“反正我就要我的孙女,是他们骗走了我的孙女。”
警察问:“他们是怎么骗的你孙女呢,你有证据吗?”
“我……”她一口气提到胸口,却吐不出来,慢慢地泄了气,脊背重新弯下去。
“老太太,你说他们骗了你的孙女,是要讲证据的。孩子看到你跑了,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呀,我们找到她,只能劝说,但她如果真的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迫她,不可能把她绑回去,她去哪里是她的自由,谁也不能把她关起来。”
……
出了派出所大门,蒋梦妍真是越想越气,背着小包站在马路中间骂:“几十岁的人了,要不要点脸,当初我在你家门口怎么说的,你老两口装死,全153的邻居都看着,你现在有什么脸找来?”
老太太穿一身灰色女式西装,也是很老的款式,背一个洗得发白的牛仔包,两只手抓住背包带子,几乎是踩着蒋梦妍脚后跟一遍遍重复:“我要我孙女,我要我孙女……”
蒋梦妍气急败坏,又不能动手打她,咬牙切齿,“你要个屁!春信不会跟你回去的,她死外面都不会跟你走。”
蒋梦妍回到氧气厂的家,老太太就跟在后面,逢人就说蒋梦妍偷了她的孙女。
“这个女人,不要脸,十九岁就跟男人跑,克死自家爹妈,现在偷了我孙女不还给我……”
蒋梦妍拳头攥得死紧,赵诚怕她冲上去打人,赶忙拉着她回家,“别跟她一般见识。”
老太太跟着他们上楼,在外面不住地拍门,坐在地上撒泼,又哭又喊。
四邻都出来看,蒋梦妍也站在门口看她。
她坐在台阶上,脑袋靠着墙,念经一样,“我要我孙女,我要我孙女……”
蒋梦妍进屋去倒了一杯水,喝完了出来问她:“你是不是想要钱?”
“我要我孙女,我要我孙女……”
不要钱,但未必就是真的想要孩子。
蒋梦妍静下来,细想她的反常。她进屋去剥了个橘子,坐在沙发上慢慢吃完,眼睛微眯着思考,过了五分钟,她起身走过去。
“我知道了。”蒋梦妍说:“你是不是丢脸了,四邻都开始说你的闲话了,你走到哪里都没人理你了,你到处都能听见别人在小声谈论你们家的事,你不敢出门,你脸皮臊得慌,对吗?尹奶奶,我说对了吗?”
老太太念经的声音陡然变大,她瞪眼眼睛,咬紧牙根,双手握拳,每说一句话,脖子就往前猛地伸一下,“还我孙女来!还我孙女来!”
这人是真可怜,也是真可恨,真无赖。
对门邻居站门口听半天,这时候大声说:“赶紧把她弄走吧,哪里来的乡下老太婆,吵死人了。”
蒋梦妍手指头点点,“老赵,去叫保安,把这个老太婆给我拖出去。”
她又指着老太太,“小心我报警说你扰民,叫警察来抓你。”
赵诚和保安合力把老太太架出去,她两条腿够不到地,乱扑腾,被关在家属楼大铁门外面。
老太太扑到门上,指着蒋梦妍骂,“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保安拿大棍子出来撵她,“滚蛋!”
老太太什么难听话都骂出来了,蒋梦妍反倒不在乎了,“你就是叫嚷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也不怕,你爱叫就叫吧,你再怎么叫,春信也不会跟你走的,你觉得是你可怜,还是我可怜?全153队的人都戳你脊梁骨,是你难受还是我难受?”
雪里拽拽她衣角,“妈妈走吧。”
反正她也进不来,她能在这里骂上多久呢?她总会累总会困,有本事就骂到天亮。
家属楼和氧气厂之间仅一墙之隔,有个小门连通,回去的路走到一半,雪里说:“我去找找春信。”
赵诚急切问:“你知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