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逗小孩了,雪里从零钱小包里翻出来车票,“妈妈开了好多证明跑火车站给你买的,自己看,上面有你大名,蒋春信。”
都上初二了,明年三月份就满十五岁了,还是个没户口的小黑人。
小黑人第一次看见自己名字正儿八经印在纸上,拿着车票看了好半天,傻愣那说不出话来。
她还有点不相信,“这是谁的票啊,跟我同名同姓,假的吧?”
雪里把自己的票也拿给她看,“什么假的,真的,火车票,我们俩位置还是挨着的,专门搞张火车票就为了骗你啊。”
票宝贝似的两手攥着,贴在胸口,春信歪歪头,一双黑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看人,“真哒?”
雪里一下被可爱到了,两只手揉面团一样揉她的脸,嘴巴挤得高高噘起来:“还是半价票呢,跟我的都不一样。”
春信问:“为什么?”
雪里笑:“因为你还没有一米五,没有一米五的小孩就是半价票,你节约了一半的钱呢,而且这是软卧票,是最贵的火车票了。”
春信特别在意她的身高,平时就老念叨雪里长得比她高,腿比她长,这时候破天荒没生气,捏着车票下床,笑嘻嘻的,“还有这种好事呢。”
也不哭了,也不捡难听话刺人了,笑眯了眼睛在那穿衣服,不停把车票拿起来看。
“你刚才还凶我。”雪里没忍住在她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你很凶嘛。”
春信笑得嘴都合不拢,“谁让你不告诉我,你活该。”
赵诚开车送她们去火车站,蒋梦妍不跟她们去,车上叮嘱,要看好妹妹,别丢下她,别去危险的地方,别吵架,吧啦吧啦交待一大堆。
雪里主意大,人靠谱,蒋梦妍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她俩被拐了都能顺着铁轨走回来,厉害着呢。
检票进站台,春信被雪里牵着,不住地回头看,有点小难过,小跑两步搂着雪里胳膊,“看不到爸爸妈妈了。”
雪里一只手拖行李箱,一只手牵小孩,还要让乘务员检票,都没空安抚她,心想等上车了再好好哄哄。
结果才刚进车厢,她那点敏感的小情绪已经散了个干净,一直“哇哇”感叹个没完,“车上真的有床欸!”
“哪个是我的床呀……哎呀找到啦,这是我的床,咱两挨着的。”
第一次坐火车的小土包子新鲜坏了,坐床上屁股颠两下,“嘿嘿”笑不停,又一刻也闲不住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这趟车要坐将近四十个小时,买的软卧,两排上下铺,四人一包厢,两个人的位置在下铺,雪里把行李箱打开,书本和练习册拿出来,春信马上就安静了。
“你在干嘛。”春信问她。
“你不打算写作业吗。”雪里翻开她的寒假作业,崭新书页油墨味儿扑面而来,放假在家这几天她一字未写。
雪里说:“现在心里踏实了,可以写作业了吗?”
春信人都傻了,“我们在坐火车欸!”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啊,坐火车还要让人家写作业,真是岂有此理。
“早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在家了。”春信坐在床上,气鼓鼓揪着窗帘边。
“怎么了呢。”雪里取出眼睛盒,擦了擦镜片戴上,“这是你努力的结果呀,你翻翻你的积分本子,攒了一个学期的积分,换康城之旅。”
“不可能吧?”春信赶紧去翻书包。
记录日常积分的小本本上,最后一页都会写上积分奖励,但春信为了给自己制造惊喜,大熊那次后她都忍着不去看,就为了学期结束时那份未知的期待。
现在翻开,本子上六个大字——和冬冬去康城。
春信表情扭曲,“就这?就这?”
她被耍两道,实在是气不过,“竟然还有人自己叫自己的小名,自己叫自己冬冬,真不要脸啊。”
春信想象她写下这六个大字时的样子,那张总是表情淡淡的脸和白雪公主里的恶毒皇后完美重合。
春信吃到了教训,“以后我一定要检查我的奖励,如果我不满意,你必须给我换。”
“那还有什么意思。”雪里竟然已经开始摘了笔帽写作业,两指并拢敲敲书本,“还不过来,抓紧时间写一点,到了那边才有时间去玩,不然你开学时候就完蛋了。”
才不写作业,春信耍赖,“我要吃泡面,我要吃火腿肠。”她自己去箱子里翻吃的,“我给你泡一碗吧,你吃吗?”
雪里:“……我们才刚上车。”
“人家肚子饿嘛。”
“我不吃……算了,你不要烫到手,我去给你泡吧,万一你够不着热水桶呢。”雪里笑眯眯刮一下她的鼻子。
春信都快气冒烟了。
一直到发车,包厢里另外两个人都没来,雪里等着接热水,靠在边上看窗外飞逝的风景。
她们翻山越岭,已经走在全新的、宽阔的大路上,一如此刻,时间飞驰,却从容不迫,有希望,有方向,心有归途。
美好的人和事物使人心生眷恋,雪里还是不太懂,但她一向是理性的,她懂得分析自己的反应。她喜欢春信对她的依赖,喜欢被她黏着,也喜欢她心里打坏主意时抿着小嘴笑的样子。
好的,坏的,所有照单全收,都很喜欢。
雪里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额头吻,心中有些小小期待,虽然此时境况已大不同,但万一呢,春信还是那个春信,说不准呢……
生活残酷真实,却也很懂打个巴掌给颗糖,在只有两个人的软卧包厢里,在火车规律的白噪声中,春信送给她一个带着泡面味的额头吻。
彼时夜幕已降临,两个人挤在一张狭小的软卧铺上,春信与她手牵着手,头挨着头,笑着说:“不知道为啥,就是很想亲一下你的脑门。”
雪里抬手轻轻碰了碰,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偏脸看她,“你故意的吧,你吃完泡面没擦嘴。”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