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蒋春信早酿了一肚子坏水,谭松没主动提及,她就帮他提,问:“你那口袋里装的什么呀。”
谭松支吾着:“东西。”
她非得刨根问底,“什么东西。”
“你管人家什么东西。”雪里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其实语气软得要命,在求饶呢。
春信就不说话了,回捏一下她手,意思是暂时放过你,大拇指还抠抠她手背,“哼”了一声。
谭松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雪里估计他应该是打算看完电影,送她们回家的时候说。如果被拒绝,也确实到了该走的时候,不尴尬。
到电影院,谭松去取票,又买了可乐爆米花,随后大家排队进场。
这是倒数第二排的中间位置,视野很不错,看着不累人,放的是部青春校园爱情片。
三人行,唯有春信心无旁骛,灯光暗下来,音乐响起,她立即专心致志看起来。
谭松缓慢转头,视线里只有雪里黑漆漆的后脑勺。她不想被他看,不想有眼神交流。
如果这时候前面有人,就会看到雪里脸冲着一边,眼睛却正视前方,配合影院昏暗的灯光环境,多少有点渗人。
她大概也觉得这样累眼睛,索性把眼珠转回来,看春信好了。
这部电影雪里知道,但从来没看过,她不喜欢在影院看爱情片,太无趣,钱花得不值当。
大荧幕就应该配大场面,浮夸表演的喜剧也好,特效堆叠的大片也好,总之不是现在这一类。
但春信好像怎么样都行,她经历还是太少了,两辈子都是小孩,好吃的没吃过,好玩的没玩过。
这时候雪里恍然想到,这好像是春信第一次出来看电影,爸爸妈妈出去约会从来不带她们,她不喜欢看,当然也就想不到带春信去看。
第一次看电影,还是别人请客,往后提及时,总归得留下点属于她们的东西。
影片过半,男女主站在枝叶浓密的梧桐树下接吻,耳边响起轻柔舒缓的钢琴曲,谭松轻轻碰一下她手臂,指了指座位扶手上放的小杯爆米花。
雪里点点头,却静靠在椅背上不动。
安静有半分钟,钢琴曲进入尾声时,她摘下眼镜,像潜伏在草丛的大型猫科动物,开始最后的猎杀时刻,毫无预兆俯身吻住了身边人的嘴唇。
这是个有点霸道凶狠的吻,带一点长久以来积压的怨气,无声向她传达自己的不满。
春信完全呆住,脑子有几秒钟的空白,除了面前这个人,周遭所有她都感觉不到,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年。
时间好像停止,又或是被拉扯得格外漫长,她被捕获了,被扼住了喉咙,猛兽进一步侵占掠夺,她无法呼吸。
唇瓣分离时,雪里留恋仍未离去,鼻尖相抵,呼吸交错,在那么近的距离里,春信无法看清她,却异常迷恋她深沉的注视。
后排人交头接耳,谭松人已经傻了,春信左手边的女性目睹全程,赶紧把这个劲爆的消息分享给同伴。
雪里慢慢地坐了回去,指背擦擦嘴角,慢条斯理把眼镜戴好,扶正,全然无视周围人震惊的眼神。
最受打击的还是谭松,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啊,这是真实的吗,还是这里太黑,他出现幻觉了……
这当然不是幻觉,春信舔舔嘴唇,尝到一丝甜腥味道,嘴皮破了。
她开始笑,起初是无声的笑,慢慢发出一点憋笑的气声,雪里抓了手边的爆米花桶塞她怀里,眼睛盯着屏幕,谁也不看。
春信慢慢吃着爆米花,只用眼睛笑。
有一颗糖裹得好匀,可甜可甜啦。
这部电影讲了什么,结局是什么,三人全都不知道,片尾曲响起,橘黄色场灯照亮黑暗,周围知情的几个人谨慎投来好奇的视线,被捕捉到眼神时慌忙躲闪。
直至工作人员清场,三人才从座位上起身,雪里主动去牵了春信走在前面,谭松跟在后面,礼品袋都忘了拿,被保洁阿姨叫住,他急忙折返。
他浑浑噩噩,神思呆滞,行尸走肉般走出影院,看见两个女孩还站在扶梯口等他。
一个被轻托起下颌,乖巧地仰脸,眼神暗含嗔怪,嘴角有几分玩味的笑。一个将拇指按在她嘴角,眉头蹙起,弯腰细心检查伤势。
谭松站在原地,看得呆住。只怪自己眼神太好,想象力太过丰富,通过她下唇一点鲜艳的红就联想到了她们接吻时的诸多细节与较量。
她们静站在人来人往中,没有看到谁开口说话,眼神一来一回,已是千言万语。
谭松时常偷看雪里,因为她们总在一起,于是也无法避免看到春信。
看她们看对方的眼神,看她们的肢体动作,学画的人总是看得更细些,能看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情感交流。
那时他单纯以为她们关系好,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同性之间还有另外一种意味的关系好。
精心预备告白落空,心中震惊大于失落,他在两个女孩齐齐转头望过来时,机械挪动脚步向她们走去。
女孩们大大方方,谭松心里“哦豁”一声,断定她们肯定常常这样。雪里的拒绝太过残忍,又是如此理所当然。
少年双肩微塌,嘴角下撇,情绪低落,还是执着将那个粉色纸袋递过去。
“送给……你们。”
“我们?”雪里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轻轻点头,垂眼盯着脚尖,“祝,你们……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