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一辰的工作室开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子里,路口左转是菜市场,右转三百米是酒吧街,再往前三百米有条河。
离河不远有个建材市场,河边桥上白天农民工扎堆,晚上六点半开始搭棚子摆地摊,卖二三十一件的T恤,没用的廉价小玩意,还有烧烤和炒饭。
每个城市都不乏这样的小角落,充满浓郁自在的烟火气,人们卸去整日的疲惫,坐在红棚子、蓝棚子、条纹棚子底下开怀碰杯大笑。
这座城市是如此的包容,钢琴曲潺潺流淌的高档餐厅或是人声鼎沸的路边大排档,国贸或是地摊,每一种消费群体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安乐。
工作室的房子是上世纪建筑,老城区地价贵拆不动,一般人也不愿意住这种设置不全的老房子,所以房租很实在,两层小楼,带个大院子,重新铺设了水电,外墙也翻修过,汤一辰把一楼左手边那面墙留给春信。
“这么大一块墙,够了吧。”
一整面墙,三米多高,三米多宽,近十平方。春信人傻了,“这得用多少丙烯?我得花多长时间才能画完!”
汤一辰乐呵呵的,“颜料才几个钱,我还给你管饭,天天去外面给你抬火锅,你抽空来呗,地铁也近,我都是为了方便你。”
春信来了他就很高兴,他太孤单了,他就是缺人搭伴。
张淑芬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再跟他一起,他独自一人,不能消化寂寞,连工作室也选择开在闹市,喜欢听隔壁两口子吵架、打孩子、老太太骂街、老头下象棋。
汤一辰对画没有要求,好看就行,春信心里已经有了想画的东西,她想把这面墙献给雪里。
于是从那天开始,雪里被要求不准踏入大厅一步,春信要给她一个惊喜。
从小她就这样,给人家织围巾都要藏在桌子底下,雪里没意见,来接春信她就坐在院子里等,坚决不进屋。
院子很大,空着也是空着,春信提议说种点植物,汤一辰就去买了两棵树,一棵樱桃,一棵银杏,再用水泥砖砌一个小菜圃。
汤一辰把自己安排住在工作室的楼上,春信就说地里栽点蒜苗、小葱、韭菜啥的,吃面炒菜都方便。汤一辰就去买营养土,买蒜头、葱头、种子。
办妥,汤一辰又问她:“是不是还得弄个粪桶,把屎都收集起来沤肥?”
春信:“……这倒是不必了。”
有了树和菜园子,还有小半块空地,春信说弄个葡萄架吧,汤一辰就去买材料搭架子。
两边同时开工,汤一辰在院子里种花栽菜,春信在屋里画墙。
墙上结构出来的时候,汤一就知道她画的是什么了,觉得真是天上掉馅饼,给他掉了个好厉害的徒弟,过去几年都不是荒废,是在等春信长大。
不过工作室两个人当然是不够的,他还在网上发了帖子招学徒,管吃管住。他想世上肯定还有像他一样的小孩,只要肯学东西,肯努力,他都愿意收留他们。
十月假期,春信每天都来画墙,汤一辰的葡萄架搭好,等明年开春去买苗,室内软装和机器已完成百分之九十。
雪里有空也过来玩,坐在院子里小树下吃火锅时,雪里说:“感觉自己像条宠物狗,不能进卧室,不可以上沙发,虽然吃喝都无限供应,却从此画地为牢。”
汤一辰哈哈大笑,春信偎进雪里怀里撒娇,“很快就画好了,最多三天。”
她们亲近时从来不避讳人,随便人看,每到这种时候汤一辰既羡慕又欣慰。他认为自己已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但看春信和雪里谈恋爱,他想他以后也许会痊愈。
这是十月假期结束后的第三天,周六春信没课,一大早就来了工作室,雪里下课后搭车过来,刚踏进院门就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
院里打扫得很干净,装修剩下堆在空地的建筑材料都已经清空,平时放在银杏树下招待她的小茶几和藤椅也搬走了,这说明画已经完成,可以去验收了。
这幅画雪里期待了很久,为了给她们腾地方,汤一辰从屋里出来,借口买菜出门去,春信靠在门边冲着她笑。
大门从外面关上,雪里提着水果走进去,走到门口弯腰把塑料袋放在地上,春信扯出来一条丝巾,“把眼睛蒙上。”
雪里认出这条丝巾是蒋梦妍的,“你拿妈妈的丝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