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看起来……
楼英杰是个劳模。
按楼英杰这时已经是冠心病早期计算,九年之后还活着,而且在此期间一直是他往返于藏冬园关照儿子。
贺关叹了口气,看到过往病例上的高血压、肝脏肥大记,一阵头痛。
人到老了就开始有各种各样的疾病,楼英杰也不能幸免。
贺关还注意到……
拿过往病例时护士有些惊讶。
再加上急诊室的护士说老人这个月第三次进医院时的波澜不惊,而且一来就被送到VIP病房……
贺关猜测,这座私立医院应该是老人的私人财产。
他向护士道了声谢,拿好证件回了病房。
楼英杰这时已经下地,扶着窗台向下看。
这里景色很好,从二楼向外看对着停车场,周围郁郁葱葱,就是天气稍阴,显得冷。
贺关:“岳父。”
楼英杰:“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贺关:“嗯……总之比和一般人好。”
楼英杰似乎刚从回忆出来,冷笑一声:“我在那待了一个星期,劝他他也不听,一说话就要往楼上跑,差点没气死我。看来还是结婚好,你一个外人来了两天,他就愿意和你说话了。”
贺关眯起眼睛,无法理解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您走的这几天也没派人来过,不是吗,把他一个盲人丢在那里,您真的放心?”
只要两个人一聊到楼冬藏的问题,楼英杰的语气就像楼冬藏欠自己一样。
怎么会这样?
楼英杰:“我让君夺照看着他了。”
贺关:“看来楼君夺没履行,别墅里一点吃的都没有,楼冬藏想做点东西还把自己的手指给切了。”
楼英杰转身:“什么?”
贺关:“这已经是您今天第二次这么问我了,您有时间可以自己去看看。”
楼英杰又冷笑一声:“你怀疑我小孙子就算了,话里话外指责我对老四不好是什么意思?”
贺关冷下脸:“救您的人是我,说严重点,现在我是您的救命恩人,至少现在您没有资格这么和我说话。”
贺关可以理解。
父亲自己年迈,还冠心病没人重视,这都是第三次进医院了,想必前两次有多凶险。
儿子又不能自理无法关照,反而只给父亲带来难题。
但没有人有资格指责对方。
两个人都自顾不暇。
楼英杰被他震住几秒,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贺关再次提醒他:“岳父。我可以是个好女婿,但这都建立在您对楼冬藏好的前提下,一个被自己父亲都放弃了的人,是不会变好的。”
“不是他拒绝你,是您在他瞎的那一天……已经把他放弃了。”
贺关在逼楼英杰退让。
只有楼英杰先退让,楼冬藏才有变好的可能。
贺关看出来了,楼英杰是个敏感、且没有安全感的老家伙。
先不说即使手底下四个儿女,没有一个经常待在他身边,只说他凡事都想把钱抓握在自己手里的掌控欲,这就不适合和人类相处。
楼英杰不想家里的框架崩塌,所以想找个合格的接班人,于是对楼冬藏要求十分苛刻。
可他太过着急,失去一个楼冬藏之后,很快把目标转向楼君夺。
这样,他彻底失去了楼冬藏对他最后的希冀。
可楼君夺野心极大。
楼君夺要的可不是继承,而是“篡位”。记
楼英杰也没得到楼君夺对自己的敬爱,他自然看出来了,可他现在孤注一掷,鸡蛋只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没有别的选择。
他在刚才贺关解释之前,还以为自己得到了孙子的敬爱。
但贺关没有骗自己的理由。
实在是楼英杰太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性格。
如果贺关作假,楼英杰现在就能派人去藏冬园一探究竟。
贺关知道自己那几句话楼英杰听进去了。
不然现在老人不会游移不定,惊怒交加地看着他。
楼英杰最终压下面部表情,沉声问:“那小子,我问你一句,我该怎么办?”
贺关:“您生日马上要到了,楼冬藏那天会来,您只要看着就好。”
楼英杰:“……就这些?”
贺关点头,强调:“就这些。您只需要看着。”
看着那些人是怎么啃食你的儿子,把你儿子当唐僧肉一样分食,又把他丢弃,还要来落井下石的。
贺关:“我在这照看您一会儿,等您叫来照顾您的人就走,您有照顾自己的人吧。”
年近古稀的人转过身,很久才说:“……嗯。”
贺关便在原地站着,顺手把床单拉平,想了想说:“我下去买点水果上来。”
可等贺关提着水果上来,楼英杰已经不见人影。
房间有个律师模样的人看到他,递过来一张卡:“贺先生。”
贺关指指自己:“给我的?”
律师点头:“密码是今天。”
贺关转动手里的卡:“有多少啊。”
律师笑了笑:“这个我也不清楚,您自己看看吧。”
贺关:“帮我谢谢岳父。”
律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他会称呼楼英杰为岳父,但很快压下去,说:“好的,一定给您带到。”
贺关提着买的草莓和糯米椰,把卡塞进裤兜里,离开病房,在医院附近的ATM查卡里余额。
六百万。
贺关收起卡,咂咂嘴。
出手真阔绰。
做完这些,贺关又去到智能家居店里买了一个白色的蓝牙音箱,圆滚滚的网状,他很喜欢。
在看蓝牙音箱时,贺关发现了一个新奇的小玩意儿。
跟宠摄像机。
他和工作人员询问过这个摄像机怎么用,也一起买了一个。
回程路上,贺关依然坐的公交车。
今天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所以没有叫杜俊彦来接自己。
公交车比汽车慢得多,停靠更耗时。
贺关要下的站点在终点站,从淮阴市最北开到淮阴西的洪桥区,车程超过了两个小时。
一路上走得很慢,贺关原本打开了窗户,后来中途下起小雨,便又把车窗关上。
上车的人行色匆匆,坐到位置上便低头看手机,手指不停在屏幕上动,想必是在和家人报备行程。
贺关也想有这样可以报备的人,于是拿出手机,想和楼冬藏发消息。
昨天他给楼冬藏重新注册了一个微信号码,两个人也加了好友。
但是楼冬藏能不能看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道他在家里干什么。
开:路上下雨,晚点回记
贺关握着手机,因为之前调过盲人模式,现在虽然关掉了盲人模式,却没一起把屏幕常亮关掉。
他看着亮着的屏幕二十分钟,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把手机熄屏。
公交车到终点站时,贺关提着买的水果下来,却发现这里只是山脚下。
离山上还有一段距离。
刚下过雨,植物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
贺关提着袋子不紧不慢地走,自言自语,念一路上记住的很多地标和街景:“DL大厦、光影大桥……”
对这里还不熟悉,要尽快融入……
等他走到家门口,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贺关在门口踢踢鞋上的泥,没想到自己回来得那么晚,接着向前走。
在靠近七进门时,他放慢了脚步。
不同于之前,家里暗着。今晚,一楼灯光灿黄。
贺关上前几步,看着似乎等了他很久的楼冬藏,愣愣地说:“你怎么在门口……”
这一声很小声,但楼冬藏听力好,听见了。
楼冬藏从地上站起来,关节弹响一下,说:“不是给我发消息了吗。但这个手机我不知道怎么把键盘调出来,也没找到语音按钮。”
楼冬藏还是那样,声线带着点冷调,总是恹恹的。
像条雨天被困在墙角、气闷的蛇。
他百无聊赖地在门口透气,等自己那个……说会晚点回家的小主人。
贺关踉跄一步,但也只是一步,接着越走越快。
要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贺关来到这里,没有熟悉的人,连街道都不了解。
虽然没有得到楼冬藏的回复在他的意料之内,没有太难过……
可他今天一直在奔波,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路上。
做完CPR、和楼英杰聊过天之后他已经很累了,可还是要提着一堆东西走很久的山路。
他坐在公交车上看窗外,没来由地想。
我有点累。
可现在,所有爬山时对别人家庭的羡慕、追忆已故父母的失落,以及路上的难过,都在贺关看清门口身影的这一瞬间被冲淡。
有个人说自己一直在等他。
还在他们的家里。
贺关难得失态,放下手里提着的两个纸袋,小跑着一把扑进人怀里。
他不顾胳膊酸痛,抱紧对方,高高兴兴地说:“我回来了!”
他也有……等他回家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