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好谈呢?”苏闻禹说话的口吻特别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些诡异,好像一潭死水没有波纹,“你又不信我说的话。”
他抬眸,给了霍城一个眼神,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看不见太多光亮,显得有些黯淡。
这一眼没什么情绪波动,淡得像去离子水,却莫名让霍城觉得不适,语气也迅速转冷:“你让我怎么信?”
“头一天我们分明好好的,走之前还一起逗鹦鹉,突然你就变了个样子,突然就说要离开——”
“突然?”苏闻禹打断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霍城,你来看。”
他指了指桌上破败的积木塔,一边继续随手往外抽,而后,几乎是叹息出声:“三年了,你一直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话音刚落,积木塔终于过了那个临界点,于是轰然倒塌!
“嘭”地一声,巨大的动静响起,积木砸在桌上,掉在地上,噼里啪啦散落,在这间空荡荡的画室里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不知道为什么,霍城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也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胸腔莫名压抑,仿佛被什么困住,他忽然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所以并不是突然,我很早就想走了,只是最近这个时机,特别合适而已。”苏闻禹说。
霍城愣了一下,没听懂。
“怎么合适?”他追问。
他是真的不解,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件都超出了他的认知,逃离了他的掌控,这种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因为你现在很忙,今天下午姑且能抽出这么一小会儿应付我,可之后呢?”
“城西那里要后续收尾,审批文件大概至今未下也需要斡旋一番,还有新的公关和政策应对。”
苏闻禹不紧不慢地向他解释,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虽然坐在椅子上,高度比人矮上那么一截,却依然姿态从容,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霍城在家中也常和别人谈公事,不论是电话、视频会议还是直接面见,基本都不会避着他,书房那么多机密文件,也没有刻意对他封锁。
以前苏闻禹会觉得感动,总以为这是因为霍城对他有足够的信任,到后来就明白,其实是因为没必要。
你谈商业机密的时候,会刻意把房间里的花瓶摆件挪走吗?不会吧。
他对于霍城来说,和书房红木长桌两边放着的青釉瓷瓶,没什么两样。
但也正因为如此,苏闻禹才会对最近霍城大致的动态有足够的了解。
“你还能在我身上浪费多少时间?”他微微挑眉,近乎挑衅。
霍城不禁危险地眯起双眼。
他这会儿的表情已经不能只用难看来形容了,如果硬要苏闻禹来说,那大概就是花瓶不但成了精,还跳起来狠狠砸中了大少爷的脑袋,砸出两个血窟窿。
“所以你故意的?”他已经开始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嘴里狠狠挤出来的。
“当然,多观察,多思考,就能少吃亏。”苏闻禹垂眸轻笑,“这是你教我的。”
虽然,霍城大概已经不记得了。
帮忙揭穿张伯的那段回忆,对霍城来说,太小,太不重要,但对自己来说,却是一直牢牢珍藏在心底的。
当然,现在也已经放下了。
苏闻禹舒了口气,神态自若地站起身,往门边走去。
“我们之间的话,就说到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可谈了。”门打开,他手一伸,正准备顺便去关灯,“要我送你出去——”
话没说完,一股大力袭来,刚抬起的手臂直接被人牢牢攥住,顺着力道往外一拽一拉,整个人就挪到了墙边!
啪。
苏闻禹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手的手腕也被钳制,于是瞬间情势大变,他被逼到角落,后背抵着墙,甚至被迫仰头看着霍城,动弹不得。
而霍城甚至还在欺身下压,越靠越近,眼中情绪跳动,神色莫名。
苏闻禹登时眉心一跳。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互相交错牵扯出一点寂静的暧昧。
近到只要再往前一点,霍城的嘴唇就能触碰到苏闻禹的脸颊。
但苏闻禹没有躲。
他根本不担心。
霍城这个人确实傲慢,但这种傲慢有时候也有好处,那就是他从来不屑于强迫别人。
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什么失去理智强行索取的事情,这有违他的准则。
而霍城也确实没打算做什么。
苏闻禹的眼神太冷太淡,让他生出怒意的同时,也滋生出更多其他的情绪。
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觉得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胸口闷闷的,有种很奇怪的触动。
“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他又问了一遍。
语气很凶,眼底流淌着浓烈的情绪,像滚滚波涛要把人吞噬其中,但若是细细去看,还能察觉出一点不太明显的祈求。
然而苏闻禹才懒得细看,只说了两个字。
“放手。”
好像不是回答,却又好像已经是回答了。
态度再明显不过。
“好,很好。”霍城喉结微动,怒极反笑。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彻底沉下脸,神色漠然地退开身子,把苏闻禹松开。
下一刻,半开的门被他完全拉开,呼啦一下刮进来一串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