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舒棠面上的神情骤然凝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聂慈不是最看重琼琚的瓷方吗?怎会同意用如此紧要的东西换取一味药材?
聂慈似笑非笑的扫了颜舒棠一眼,轻声道:“瓷方固然珍贵,却比不过母亲的性命。明日我便会抄录瓷方,亲自送到清风楼中,请那位行商赐药。”
聂父也没想到女儿会直接应允此事,他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你们姐妹俩都是至纯至孝的好孩子,也许以往因为某些事生出了龃龉,但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亲人,有些事,能放便放下吧。”
颜舒棠无比乖顺的颔首,聂慈倒是未曾开口。
离开主卧时,容貌姣美的年轻女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聂慈身后,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了一句:
“姐姐也是烧瓷师傅,就这么将琼琚的方子交出去,不会难过吗?”
“瓷方到底只是外物,即使没了琼琚,也会有其他上品瓷器,你不要太着相了。”聂慈语气尤为平静,如同冬日里的冰湖,不见丝毫波澜。
颜舒棠只当聂慈是在嘴硬,在深浓夜色的遮蔽下,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眉目间蕴着极为明显的雀跃。
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聂慈没有歇息,反倒打开箱笼,翻找出一件绯色襦裙,近段时日她瘦了不少,身形与颜舒棠愈发相似。
聂慈换好裙衫,又戴上了帷帽,刻意模仿着养妹的一举一动,若是换成不熟悉的人,恐怕真会把她认成颜舒棠。
从车夫那里打听到了老大夫的住处,聂慈也没有耽搁,径自往城西的方向赶去。
老大夫住的小院位于小巷中,聂慈理了理帷帽的薄纱,确定不会露出破绽后,抬手叩了叩门。
“谁啊?”
“是我。”
聂慈将嗓音压低了几分,语调倒是变得格外婉转,听在耳中,音色与颜舒棠足有七成相似。
“孙夫人怎么来了?”老大夫小声嘀咕着,他打开门栓,将身形窈窕的女子迎了进来。
“孙夫人,小老儿完全是按照您的吩咐,跟聂府众人交代了醉仙症以及天山雪莲,他们也都相信了,您先前允诺的白银百两,不知何时才能兑现?”
老大夫确实懂几分医术,却并非那种心地仁善的良医,而是个见钱眼开的卑鄙小人,只要出得起高价,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颜舒棠就是看中了这点,才选择与他合作。
聂慈屈指轻叩桌面,问道:“这几日我娘一直昏迷,水米未进,不会损了身子吧?”
“那也没办法,为了瞒天过海,令慈每天夜里都必须服用一碗麻沸汤,才能陷入昏迷,今天我给她把过脉,三日内应该不会生出大碍,但若是过了三日,只怕会伤了根基。”
聂慈低低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城西昏暗的小巷。
为了不让老大夫生出疑心,她还特地叮嘱了几句,这才赶往聂府后厨。
果不其然,厨房炉灶上正放着一只灰扑扑的陶罐,里面熬煮着不知名的药物,苦涩中透着一股子腥气,应该就是老大夫口中的麻沸散。
趁着烧火丫头出去小解的档口,聂慈将陶罐内的药汁倒在后院的草垛上,换成自己备好的醒神汤,丫鬟回来后没有发觉端倪,直接把醒神汤送到聂母房中。
这会儿聂父还守在发妻床前,他怔怔望着聂母消瘦的面庞,整颗心都被悔意所占据。
若是早知道妻子会患上这种不知名的病症,当初他就不该为瓷窑的归属与她争执。对聂父而言,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哪有朝夕相伴的妻子重要?
“秀娘,等你痊愈后,我就把瓷窑交给两个孩子,咱们就当甩手掌柜,不去操这份心。”
颜舒棠迈过门槛时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她眸色微暗,吩咐丫鬟将瓷碗放在桌上。
“爹爹,娘该喝药了,药里面加了人参、雪蛤等物,有安神益气的功效。”
聂父端起瓷碗,小心翼翼地将药汤喂到聂母口中。
颜舒棠在旁边看着,唇角不由弯了弯。
“舒棠,那名老大夫连醉仙这种疑难杂症都能诊断出来,说明医术不差,你不如让他瞧瞧腕骨,指不定还能恢复几分。”
人心都是肉长的,到底相处了整整十年,即便不是血脉相连的骨肉,那份感情也无法抹煞。
聂父是真心实意为了养女考量,可颜舒棠并不领情,她很清楚那名老大夫的医术仅是寻常,根本不可能治好她的双臂。
等得到珍贵的瓷方,她会让老大夫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昌州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凤凰花又开、Mo琦安.、rgmau三位妹砸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