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天穹下方,海风从远处席卷而来,托起了成千上万的风筝。
如果眼力好,站在地面上还可以看见风筝上面写着的名字,都是亡者的姓名,由在世的亲友书写,再放飞到天上。
神明仁慈,在每年的这一天,给生者唤回亡灵的机会。
那些乘风而起的风筝,就是他们归家的指引。
广场,城郊,只要是空阔的场地,一定会或多或少站着些放风筝的人,他们有的在笑,有的在哭,边哭边笑的也有,但无一例外的,口中都喊着念着想见之人的名字。
诸伏景光站在落地窗前,看到远处在风中沉浮的各色风筝,忍不住感慨于这个民族的浪漫与豁达。
“景——光——这个烤箱要怎么弄啊?”厨房那边忽然传来香克斯的声音。
诸伏景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把那只与厨艺绝缘的狐狸一个人留在了厨房。
“......”他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出于对食材的尊重与保护,诸伏景光甚至用能力直接瞬移回了厨房。
至于眼前的场景嘛......
诸伏景光看着那些正常食谱上绝对不会搭配到一起的食材,悲痛道:“......我就是去了个厕所而已......”
毫无自知之明的香克斯还在点头:“嗯嗯,所以我帮你把这两样混好了,可以直接放到烤箱里啦~”
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诸伏景光莫名从他的尾音里听出了一丝微妙的骄傲。
“......谢谢,不过一会儿还请你一口不落的把这些吃完。”
“你不吃?”
诸伏景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实在对巧克力蛋黄酱味的土豆泥没有兴趣。”
香克斯:“......”原来那盆里装的不是蛋糕浆吗。
诸伏景光读懂了他表情的意思,幸灾乐祸地补上一刀:“船长你在创新方面很有勇气啊,所以也请在品尝上依旧贯彻这种让人惊叹的魄力。”
香克斯:“我其实......”
诸伏景光笑着打断他:“你其实非常需要吃下这份成果,毕竟这是一种强效的脱敏治疗。”
香克斯瞄了一眼那份一言难尽的“蛋糕浆”,挣扎道:“我可以问一下那是做什么的吗?”
小猫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帮助你对抗那种一进厨房就喜欢大肆创新的条件反射。”
香克斯表示害怕。
眼见着日头西沉,船长先生趴在沙发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距离他咽下最后一口巧克力土豆泥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然而他还是没能从那种堪称虐待的味蕾攻击中缓过神。
诸伏景光从储物间搬着一个大箱子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蔫头耷脑地堆在沙发上装可怜。
当然,也有种可能是他真的很可怜。
诸伏景光轻轻翘了下嘴角,走近了些问他:“要不要和我去外面放放风?”
“要~”香克斯有气无力地答应完,又开始耍赖:“我可是听了你的话才吃的那种东西,所以你多少也得给我点儿精神损失赔偿吧?”
诸伏景光歪头想了想:“那就下次给你做点儿正常口味的土豆泥?”
香克斯现在听到那个词就想吐,他很怀疑这小白切黑就是故意搞他心态,偏偏自己还说不出什么。
“别,我道歉,求你别再提了。”
“哈哈哈哈哈。”
“欸?你手里抱的什么?”
“这个......”诸伏景光垂下眼帘,声音忽然平了下来,听不出情绪:“是烟花。”
香克斯一怔,而后迅速起身走过去:“要现在出去吗?还是再等会儿?”
诸伏景光瞧了眼窗外,明明几分钟前还能看清远处的海天接线,可现在光线却暗得连门口围墙的轮廓都看不太清了。
他扣在纸箱边缘的手指又加重了力道,指甲前端微微泛白,脸上的表情倒算得上平静。
“就现在吧,外面天也黑了,正好。”
香克斯看了他一会儿,本想帮着拿一下箱子,但随即打消了念头,只是顺手拿起了茶几上原有的火柴盒:“走吧。”
“嗯。”
两人走到了一处背风的空地上,诸伏景光把箱子里的烟花搬出来放好,身侧忽然被递过来一盒火柴。
诸伏景光眨眨眼,伸手抓住了香克斯伸过来的手腕。
“不急,坐下陪我聊聊?”
于是他们就地一坐,面前放着一大盒还未点燃的烟花。
“谢谢。”“抱歉。”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样有些惊讶。
诸伏景光挑眉:“我仔细想了一圈,好像实在没什么需要你道歉的事?”
香克斯摇摇头笑了:“今天我故意缠着你,不想让你往城中心走,也......不想让你过多地想起那些。但这种想法很自以为是,事实上,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强大。”
诸伏景光翘起嘴角:“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感到抱歉的原因正是我说谢谢的理由?”
香克斯将火柴盒夹在手指之间随意拨转着,想了想说:“这也不冲突。”
他们待的地方离海很近,海浪撞碎在石岸上的声音一波一波传来,诸伏景光发现自己的心好像真的平静下来了。
“要不是你陪着我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我可能还是没有勇气来祭拜他们。”
香克斯手上动作一顿。
“亚森斯的神明庇护不到烟花岛,所以我只好用他们自己的造物来完成这个仪式了。”
诸伏景光往他身边凑近了些,伸手拿走了他手上的火柴盒,语气依旧温和:“虽然我没有资格去祭拜他们,但这个世界上......会去这么做的人恐怕已经很少了,所以我就收购了一些他们原本卖出去的烟花,准备在今天放给他们看......”
他借着夜色,痛苦且安静地揭开心里尚未完全结痂的疮疤:“香克斯,我明白这份歉疚会伴随我一生,而我也欣然接受这个事实。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我不能沉湎于那一天,那太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