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治隔着纸拉门轻声问道,“神宫寺大人,我把之后要照顾你的人带回来了。现在您要见她么?”
空气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从屋里传来应声。狛治压低了声音朝他带回来的女人说道,“神宫寺大人应该是睡着了,我先带你去你的房间。”安排给对方的房间是位于主室旁边的寝间。狛治拉开寝间的纸拉门后嘱咐道,“寝具都在衣柜里,你铺了睡就行。不过你不要睡太沉了,神宫寺大人夜间如果醒了的话你得及时过去照顾他。对了,药已经熬好了,就在厨房的药炉上,明天我带药材过来的时候再告诉你怎么熬药。”
鬼舞辻无惨想让他赶紧走,于是立刻点头,“知道了,你放心好了。”
狛治并不十分放心,都转过身准备离开了又忍不住转回头嘱咐道,“夜里你一定不要只顾着自己睡觉,要警醒一点,要时刻注意神宫寺大人的动静,他......”
“都说了知道了。”压根就不需要睡眠的鬼舞辻无惨不耐烦地打断了狛治的啰嗦,“我晚上不睡觉,一定彻夜照顾那位神宫寺大人。你赶紧走吧。”
在对方皱眉看向他的这一瞬间,一生从未遇到过实力同他相当的敌手的狛治倏然产生了一种下一刻可能会死掉的危险警觉。他不知道这种让他心惊胆寒的危险警觉从何而来,只是警觉了一瞬脑袋就变得昏昏发沉。
鬼舞辻无惨唇角微扬,“走吧。”
狛治愣愣地应了一声,而后转身缓步离开。
待狛治离开后,鬼舞辻无惨立刻拉开了主室的纸拉门去见那个说不定能够让身为鬼的他可以重新在阳光底下行走的神宫寺医师一族的最后一个后代——神宫寺幸始。
主室里没有点灯,朦胧的冷月光芒从半透的障子门里照射进来,水一样浇在木制地板上,也浇在从榻榻米上伸出的那一截霜雪一样的手腕上。
鬼舞辻无惨悄无声息地走至榻榻米的边上,接着伸手慢慢掀开被子的一角,凝眸去打量那个让他有希望重见阳光的神宫寺幸始。对方的五官柔和而清隽,皮肤惨白如纸。和黑发黑眼的普通人类很不一样,他铺洒在枕头上的长发是雪一样的白色,眼睫毛也是白色的,就像是个雪做的人似的,仿佛被月光多照一会儿就会不小心融化掉,极其脆弱。
就这么一个随时都会死掉的脆弱人类,他真的会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只要有‘爱’就能够在心脏里滋生养育出自己找了数百年的青色彼岸花么?
鬼舞辻无惨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用他动手就能轻易被病痛杀死的脆弱人类,久违地想起了自己作为人类的从前。
他是一个和死亡同时降生于世的人。平安时代的时候他在母亲的腹中成形,在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因为虚弱的婴孩身体而一度险些死亡,最终甚至是以没有心跳没有脉搏的死婴状态诞生于产屋敷的家族中。虽然在被放在木柴中央就要被点燃烧掉的时候他发出了第一声啼哭救下了自己,但至此死亡的阴影就一直笼罩纠缠着他,让他变得无比害怕死亡。
但正所谓怕处有鬼,心里越是害怕什么事情,那件事情就越会发生。他虽然凭借着对活下去的执念拼命从鬼门关处爬了回来,但此后就罹患绝症一直卧床不起,只能任凭疾病摆布,废物一样无能为力。之后他虽然被那个伺奉产屋敷家族的神宫寺医师用含有青色彼岸花的特殊药物延续了寿命,但从那之后他却变成了不老不死以人类为食的鬼。
变成拥有无尽寿命和强大力量的鬼对向来怕死的他来说本应该是件好事,但白日里随处可见的阳光却变成了可以轻易杀死他的武器。屈辱和愤怒都是无用的,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在阳光下重新行走的只有神宫寺族人心脏上长出来的青色彼岸花。
想要得到青色彼岸花非常困难,因为这不是一朵剖开胸膛取出心脏就能得到的花,必须得神宫寺的族人心甘情愿送给他,这花才能成功从心脏里剖取出来。
所以啊,神宫寺幸始,在你愿意把心脏送给我之前,你可千万别轻易死了。
鬼舞辻无惨将手掌抚摸上对方隔了一层白色寝衣的左边胸口。他细细地感受体味着手掌下那颗心脏微弱而又缓慢的跳动,眼里的焦灼与贪婪怎么也掩藏不住。
就在鬼舞辻无惨沉浸在自己即将得到青色彼岸花的美好畅想中的时候,他手掌下那颗心脏的主人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来得及收敛脸上的笑意,直直地望进了那双竟和他的眼睛色泽如出一辙的梅红色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瑰丽得不像活人反而像鬼的最后一个存于世间的神宫寺族人,鬼舞辻无惨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