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眠嘴唇翕动着,半晌都没有说出话。
这样的纪拾烟让他太陌生了,陌生到有一种他会永远也抓不住他的错觉,仿佛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也不会再回到他的怀里。
“烟烟……”
纪拾烟平淡地看着他,见池眠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垂下眼,继续端起碗走进了厨房。
冲过水放进洗碗机后,纪拾烟推开门,没有再看池眠一眼,绕过他要直接向楼上走去。
池眠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声音不算大,刚刚够纪拾烟听清楚:“他醒了,但精神状态很差,沈知玖把他带走了。”
纪拾烟脚步一顿。
“醒了”这两个字,恍若一把小刀,把纪拾烟这几日强忍着不去想这件事而裹住自己心脏的冰墙划出了一道裂痕,从那道裂痕开始,整座冰墙轰然倒塌。
没有了心理故作坚强的支撑,纪拾烟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也不管是不是在池眠面前,就这么缓缓蹲下了身,把脸埋在手心里,小声哭了起来。
好像一切都有了希望。
光照了进来,冰雪消融,里面那颗柔软的心脏也重新有力地跳动了起来。
只要陆朝空还活着,纪拾烟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他相信陆朝空,他愿意也会一直等他。
从池眠那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男生单薄的肩在轻微耸动,几滴泪水顺着他的腕间滑落,抽泣声小得像只猫儿的叫声,却一声一声割着他的心脏。
他搭在桌面的手用力到指节泛起了白,强忍着掀翻一桌菜来发泄情绪的冲动,闭了闭眼,而后推开椅子蹲在了纪拾烟面前。
“烟烟,别哭。”
池眠指尖抚过纪拾烟的脸侧,轻声安抚:“烟烟,别哭了,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
纪拾烟吸了一下鼻子,用袖子随便擦了擦泪水,再抬起脸时已经恢复了一脸漠然,站起身:“我去给我们盛汤。”
池眠一怔。
片刻,纪拾烟走了出来,端了两碗热汤,一碗放在了池眠面前,公式公话道:“小心烫,多喝点。”
池眠僵硬地坐下,拿过勺子,他很清楚纪拾烟现在的反应是因为这个“交易”已经生效,所以他对自己的态度会转好。
也根本不是发自内心。
“烟烟……”
纪拾烟抬起眼。
池眠和他尴尬地对视了片刻,而后扯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之前你说过不喜欢玫瑰花,但他带你去了玫瑰花圃,所以拿不准你现在到底还喜不喜欢。下周我回来,有别的花想让我带么?”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知道纪拾烟肯定会说没有。
但池眠从来没有这么讨好过一个人,连话题都不知道该找什么,于是又自暴自弃地补充:“算了,我还是自己看看吧。”
却没想到,几秒后,纪拾烟出声了:“鸢尾。”
池眠笑容一僵。
这个回答还不如“没有”。
这三年每年他都能在纪拾烟的墓前看到陆朝空送的鸢尾,他知道鸢尾的花语是——我永远想念你,所以每次陆朝空一走他就会把大束的精美的鸢尾扔进垃圾桶。
其实连让陆朝空进纪拾烟的墓地他都不想,要不是他妈觉得亏欠于陆朝空,让池眠无条件答应陆朝空的一个要求、陆朝空选了这个,池眠压根不可能让陆朝空见到纪拾烟的墓。
还在自己身边时,纪拾烟从来都没有表现过他喜欢鸢尾,甚至都可能不知道这种花。
见池眠半晌都没有出声,纪拾烟很是无所谓道:“那不用了,随便吧,你开心就好。”
池眠咬了下牙,缓声道:“好,我给你带回来。”
纪拾烟“嗯”了声:“谢谢。”
“以后不用给我说谢谢。”
纪拾烟:“奥。”
接下来的饭两人彼此没有再说什么,但纪拾烟也没走,就安静地坐在池眠对面。
吃完饭,纪拾烟没有和往常一样去海边散步以及在客厅看书,而是直接回了房间,反手锁好了门。
他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的漆黑发呆,右眼跳个不停,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临睡前,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纪拾烟指尖一紧。
“烟烟。”
池眠的声音依然很温和:“开一下门。”
纪拾烟望了一会儿门锁,估摸着这玩意儿肯定经不起池眠的一脚踹,而后自己和自己妥协了,下床去打开了门。
池眠已经换上了家居服,脾气正常的时候眉眼很是好看,桃花眼微弯,没有一点儿侵略性。
应该是刚办公完、或者还没有办公完,他手上还端着电脑,朝纪拾烟笑了一下:“准备睡了么?”
纪拾烟“嗯”了一声。
“那你先睡,我在旁边再看一会儿电脑。”
纪拾烟看着他,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池眠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语气轻缓:“烟烟,我不会碰你,我只和你在一张床上睡觉可以吗?”
纪拾烟思考了一下忤逆池眠的后果,于是没有拒绝他,而是转身,拿了一套新的被褥枕头出来。
他在床的一侧摆好,而后钻进了被窝,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贴在了墙边。
但池眠没有很快过来,而是在一旁的桌子上继续看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