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一定要采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找人吗?”余梦洲心酸地低声说,“生活中还有很多重要的事,你并不孤单,你还有你的亲人,更何况,你是这个世界的皇帝了,总得负起责任啊……”
眼泪破开眼眶,润湿了余梦洲的掌心,法尔刻的嗓音亦是沙哑:“是的,我生来便是皇帝,可这个位置象征的权与力,却不单属于我一个。”
“在我为卑贱之仆奴役的时候,我是皇帝;在我的同胞被迫在魔域面前断腿叩首、加诸厉刑的时候,我是皇帝;当我终于看到自由的曙光、复仇的期望,拥有一个哪怕只让我想到名字,都觉得满怀欢喜和温柔的心爱之人,我以为痛苦能够就此终止,可到头来,我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直到尸体都被毒液烧成灰烬……就因为我是皇帝,所以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牺牲和报应!”
他失声痛哭,身体剧烈发抖,手背上青筋绽起,锋锐的指甲也深深挖进坚硬的地面。
“如果我不是皇帝……如果我只是一匹人间的马,不会说话,却能陪在你身边;只会吃草,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情绪,却可以得到你日夜关切的挂念……如果这样,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我会不会都能一直幸福,胜过我这一生所得的千万倍?”
法尔刻再也说不出话了,他的哭声淹没在痛苦的喘息之间,每一滴泪水,都像是燃烧的火,烫得余梦洲心头发疼。
青年俯下身,抱住法尔刻的肩颈,余梦洲也哭了。其实他真的很想说,会思考,会欢笑的智慧生命,总是要比未曾开蒙的动物快乐的,你还有那么多的风景没有看过,还有那么多的人和事没有经历过。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忽然发现,他真的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去哄骗法尔刻,告诉他,你感到开心的时光,肯定会比一匹简简单单的小马更多。
“我不知道,”他流着泪道,“但这不是梦。我实在很抱歉,让你这么难过,但你要问我后不后悔去独自对付安格拉,我还是要说不后悔,因为死亡的痛苦只在一瞬间,你们得到的自由却是永远&#..
340;,我觉得值了。”
他想了想,用发着微光的手,轻柔地放在法尔刻的犄角上。
“我们一起去人类的世界,好不好?”余梦洲在他的尖耳朵边轻语,“我们买一个大大的庄园,就隐居在山里。在那里,白天的天空蓝的,上面挂着太阳,夜晚的天虽然黑,可是天上有月亮,还有星星。林深幽密,每到清晨,山间就会卷起白雾,还有鸟鸣,鸟鸣很好听的……”
他吸了吸鼻子,下定决心,说:“假如这样能让你快乐,那我就当你的骑手,好不好?”
法尔刻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瞳孔蓦然缩小,而后又哆哆嗦嗦地扩散了。
——那是来自灵魂的直接碰触,它不是甘霖,而是一场滔天的洪水,直接冲刷在他干涸焦灼到皲裂的神魂之上。
他刚强的骨骼顷刻酥软,和血肉一起,都变成了流动的,等待重塑的液体。魔域的皇帝此刻便如一掬黏连融化的蜂蜜,他的爱侣竟敢如此大胆地挑逗,令他只想将对方彻底纠缠,包裹在永恒甜蜜,永恒滚烫炽热的地狱。
“我、我……”他梗着喉咙,红着眼睛,压根发不出一个完好无损的音节。
法尔刻清醒了,彻底清醒了,余梦洲依旧恍然未觉,只是欣慰地看着他。
由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当法尔刻的骑手,为他这些年的疯狂和痛苦负起责任,这会儿,青年也不遮掩自己对于犄角的好奇心了。他放任自己东摸摸,西按按,时而用指甲轻划角上凹凸不平的纹路,顺着一圈圈地绕来绕去;时而对着最敏锐锋利的尖端捏捏,还拿指头细细地掐一掐……
法尔刻一口气上不来,后腿和肚腹的肌肉不住抽搐,牵连全身,差点崩断最后一根理智的线。
余梦洲等着他的回答:“好不好?”
好不好?什么好不好?
事实上,法尔刻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这个时候,哪怕余梦洲想要法尔刻的命,想让地狱的君主把自己的头颅砍下来,放在金盘上呈给他,法尔刻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