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顾星桥静静地问。
天渊平铺直叙地道:“起来,人,继续你的职责。我之所以治愈你,是因为我对你产生了兴趣。根据对照观察,你大声喊叫,弯曲膝盖求饶的姿态,将有相当比重的概率,较之前的碳基生物更令我开怀。”
伴随他陈述事实般的指令,一个无形的力场瞬间合围了顾星桥的全身,就像一个坚不可摧的泡泡,强行裹挟着他,就打算投往下方的开口。
顾星桥还没往下看,都能听见从那个黑暗入口处蒸腾而出的异兽嘶鸣,以及吞吃肢体的声响,与时隐时现的锯轮转动,机关开启的轰鸣交织在一处,恰如一个复杂开阔的绞肉工厂。
“行啊,掉下去直接摔死我呗。”顾星桥的心情波澜不惊,“我无所谓,都看你。”
天渊细细地观察他。
“你已经归我所有,为什么不按我的意志行动。”他以陈述的方式,提出了一个疑问句,“我看了你的记忆,你自称‘酒神民’,依据你现有的原生文化环境,成年的酒神民以意志狂热、身体谄媚、精神极不可控而闻名,是取悦其他智慧物种的优秀工具。”
顾星桥猛地抬起眼睛,视死如归的平静化作脆薄的假象,瞬间突破这层伪装之后,他的眸光森冷,活像择人欲噬的毒蛇,能将心底的烈焰化作实体,疯狂撕碎这个世界的咽喉。
“——你为什么不取悦我,”隔着透明的力场,天渊就像隔着一尊玻璃罩,观察一株桀骜不驯的植物,“正如你族群的职责那样?”
“……闭嘴。”顾星桥说。
他终于变化出了别样的反应,天渊眼瞳中的数据流微微一跳,居然产生了一点类似“高兴”的情绪波动。
“我还找到了另外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天渊不急不缓,接着说,“未成年的酒神民,在你的文化环境里,被称为‘祸害帝国的累赘’,他们需要脱离自己的家乡星球,去往帝国的权力中枢求学。在求学的过程中,包括你在内的酒神民,有高达91%的几率,遭受帝国人的集体霸凌,乃至几乎无限包庇、纵容霸凌行为的系统性社会。”
他翻阅着顾星桥的回忆,摘选了一句原话,偏着头复述道:“‘会害死主人的工具,称得上是好工具么’?”
他再翻一篇:“‘你没有家养的狗听话,倒是比家养的狗好看很多’。”
顾星桥的手指深深攥进掌心,他嘶声道:“我让你,闭嘴。”
透过回忆的光影,天渊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的青年:“那你又能干什么呢,你想反抗我吗?我确实愿意听听你的……”
“那你又能干什么?”顾星桥就像一头被逼急的野兽,盯着他的双眼,目光狠毒如火,“一个被困在原地的意识化身,只能在这里永无止境地徘徊。你为自己创造了身体,创造了能够移动的媒介,那又如何?一个无期徒刑的囚犯,竟也有脸嘲笑工具的自由!”
天渊一动不动地凝视他,眼中的光芒有一瞬颤栗。
“你的存在有意义吗?”顾星桥笑了,笑得露出森白牙齿,“我觉得没有,想必你自己也觉得没有。否则你怎么会无聊成这个模样,拼命找寻一点能让你感兴趣的东西,只是为了证明你在世上不是完全的虚无?”
天渊的瞳孔骤然缩紧,顾星桥厉声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滚!我没空陪一个找存在感就像找奶喝的巨婴浪费时间!”
他的手用力后探,一把拉下设计在脊椎后方的作战服保险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脆无比,顾星桥就像一个刹那失去了所有吊索的木偶,扭曲地摔在悬浮的屏障中。
这是第二次,他用最后的意识思考,希望这个化身要点颜面,别再死皮赖脸地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