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很乖觉。”少女漫不经心地说,纤指拂过树梢,已经捻了一枚清圆的露珠,再翻手懒弹,那枚薄脆露珠,仿佛出鞘飞剑,轻轻一“砰”,便在孙二眉心正中点出一簇如雾的血花,旋即穿透后脑勺,散作纷纷扬扬的碎雨。
孙思遽然变色,口中放声痛呼:“弟弟!”
他诚惶诚恐,已将姿态放得不能再低,谁料来者竟然如天灾般凶猛,一呼一吸之间,就夺走了至亲的性命!
见他悲痛的情状,少女不禁哑然失笑:“啊,看你们方才黑吃黑得这般快活,原来也知道什么叫亲情啊?”
孙思悲愤至极,嘶声大喊:“你……我跟你拼了!”
语毕,他用尽毕生所学,毒箭漫天飞出,犹如群蜂扑面噬人。那少女躲都不躲,周身灵气变化,探出如花蕊一样的触须,与繁多小箭正正相撞。只听叮叮当当的折碎之声,孙思再如何绞尽脑汁,耗用家传绝学,别说一根汗毛了,他连对方周身的空气也碰不到。
唯有最后一箭,细若牛毛、闪如银毫,是孙思祖辈所传,用于走投无路的保命绝招。它趁少女心不在焉之时,嗡地穿过灵气屏障,飞快弹叮在对方手上。
箭尖与肌肤相触,两两交接,发出的声音比花开还轻微,少女猛地一惊,条件反射地扬起手来,便将那箭一下挥成粉末。
——在月光中,她的手臂泛出淡淡的星辉,似玉非玉、似银非银,那竟是一只仿真的假手。
“你怎敢用凡铁挨着我的手!”少女稍微不慎,被孙思的箭头挨碰一下,顿时火冒三丈。不等她动点真格,叫那人大吃苦头,先前说话的青年便叹息一声,随着这口气,渺渺地吹散了孙思的身体。
“小棠,”青年的语气略带责备,“跟凡人动手也就算了,怎么还被凡人激起了心火?师父看到你这副模样,又要怎么说?”
“啊……”少女心中慌乱,急忙站直了身子,哀求地望着青年,“宜年师兄,我……我修习不精,知道错了,你可别跟师父说呀,求求你了……”
她的圆脸娇小,眼瞳也像猫儿一样圆,孙宜年看着,便不自觉地软了心肠。
“你啊,”他摇摇头,“还不快去把你的好宝贝捡起来?”
得了宽宥,还被师兄打趣,孟小棠急忙做个鬼脸,伸出手,引着玉壁到自己的掌心。
“嗯?”一拿之下,她才发现问题,从外面看,这玉灵炁淡薄,连最下等的法器都够不上,只能说是修道人随手摸的小玩意儿,但一与她的肌肤挨着,玉壁便如海中自转的漩涡,卷着她周身外放的灵力,去牵引天上月阴之力,滚滚涛涛,猝然打出一线亮光,照在天坑的正中央。
霎时间,大地撼动、陆心开裂,孙宜年心道有变,急忙提着师妹跃上云台,孟小棠惊喜道:“师兄,这莫不是真的机缘!”
“再看看,”孙宜年冷静道,“若说这是哪个洞府的钥匙,那需要开启的灵气也忒少了点……不好说是不是机缘。”
二人说话间,天坑的动静已经慢慢平息,当中露出一条黑幽幽的通道,像是台阶的模样。
“感应不到灵力……”晃了晃指灵符,孟小棠纳罕道,“好像就是个普通的地洞啊?”
这下,孙宜年不觉有什么危险了。有可能是人间的帝王将相,为了身后安稳,请哪个修道人在陵墓上动了手脚,使外人不得进入,也未尝可知。
“我想下去看看!”孟小棠兴致勃勃地说,她初次下山,因而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孙宜年松了手,随她去了。
二人降落云头,不慌不忙地走进地下的台阶,孟小棠活泼好动,不一会就跑得远远的,在里面大呼小叫:“哇,师兄,你快来看,这里头宽敞得很呢,像宫殿一样!”
小孩子脾气,孙宜年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依旧淡淡的,温吞地“嗯”了一声。
再过片刻,孟小棠却没声音了,孙宜年心中一紧,开口道:“小棠?”
“……我在这儿!”孟小棠说,“我发现了块碑呢。”
绕过七拐八拐的石墙,孙宜年走过去,发现师妹正抱着一块残缺不全,字迹早已模糊的石碑。
“小郎……扶光,东沼成宗子也。以碑考传……松姿德顺,贤淑温清,凤姿秀发,集七曜之精粹,唯三代之英华……履霜步冰,忠诤莫从……呃,这都说的什么?”
孙宜年略一思索,便知道这里葬着一名王孙。
“这里是一名王子的墓室,”他轻声说,“他是一个名为东沼的国家的小王子,他的父亲成宗亲手为他写了这篇墓志铭,以此夸赞他美好的德行。”
孟小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啊……原来是个皇子的墓室!看墓碑的样子,他死了很久了吧?幸好没被刚才那些人发现,否则,他可就要惨啦!”
说着,她正想放下墓碑站起来,不防脚下一滑,脱手将石碑磕在地上,碎成了一堆粉尘。
“唉呀!”孟小棠惊呼,“我、我入门这么久了,怎么还会脚底打滑呢?我不是故意的!”
望着前方,孙宜年瞳孔微张,低声说:“我知道,你确实不是故意的。”
孟小棠也察觉到了那缕亮光,她抬头一瞧,只见面前又有屏障乍开,显露出后面几乎透明的白玉棺椁。
——一名肌肤苍白,恍若沉睡的青年就躺在里面,面目固然枯瘦憔悴,仍然难掩眉目间奢丽的秀美风姿。他身着缟素白衣,因为是平躺的姿势,所以贴身的衣袍,清晰可辨地彰显着他肚腹处的可怕凹陷,仿佛被外力挖空了整个丹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