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雁转头看厌西楼,就见他神色迷茫,可过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神色飞扬自信:“那是自然的!”
老者笑得高兴,满是泪眼的眼睛很亮,他忙说:“楼叔先回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说完这一句,他还朝着鹿雁看了过来,道:“婶娘好好休息。”
鹿雁面对这么一双充满希冀与亲近的眼睛,说不出别的话来,立刻点了点头,小脸认真道:“嗯,我会好好休息的!”
然后老者就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小院子。
小院子看起来经常有人打理,院子里围了一个鸡圈,养着好些鸡,另一边是空地,看着泥地里剑风扫过的痕迹,肯定是有人经常在这里练剑的。
院子里有两间屋,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
鹿雁想起厌西楼挖洞时熟练的样子,还以为他从前是住在洞里的。
厌西楼拉着鹿雁看了这院子里的房间,然后神采飞扬地说道:“小器灵,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带你逛逛。”
他兴致勃勃。
鹿雁当然不会说出让他不开心的话,立刻点点头,“嗯嗯!”
厌西楼没理会蔺雀和老骨头银戮,好像在他眼中他们都是透明的,他压根看不到一样。
而在厌西楼话音落下后,鹿雁三人就发现天色暗了下来。
厌西楼沉浸在归乡的情绪里,回了自己的屋睡下了。
只留下鹿雁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么办。
可外面真的安静下来了,村子里原先还热热闹闹的人声一下子就安静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此时老骨头作为最有经验的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有用的了,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这黑夜里显得那么光明,解开了鹿雁和蔺雀的心头疑惑。
他说:“这个幻境,应当是万银油的心中欲念所幻化,任何变动都会随着他心绪变化而变化。”
鹿雁立刻很紧张地问:“那他会受到什么伤害吗?”
蔺雀捧着银戮的老骨头,他那双空洞洞的眼睛就这么转了一下,转向了鹿雁,幽幽地说道:“若是他走不出去,便会永远困于此,连带着吾等一同,若是吾等想要出去,倒时便只能杀了他,这幻境,名为心境。”
鹿雁一听,二话不说,沉着冷静,乖巧可人地亲自动手,把老骨头给拆得更碎了一些。
银戮浑身上下这么多根骨头拆了个干净,身体的骨头被蔺雀用衣服包着,脑袋则被蔺雀捧在掌心。
银戮:“……吾乃你老祖。”
他从这少女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气息,她必是他后辈,她用的还是清虚剑法,必定没错的。
鹿雁就用那张玉白小脸认真点了点头:“那老祖不能动他。”
银戮:“……吾这把老骨头……”
“老祖要是动他,我就把老祖的骨头拿去喂狗。”
鹿雁说得认真,不带半分玩笑。
她甚至想,要是狗不吃,那就用火烧成灰好了。
银戮确实有能力杀了那万银油,但是这会儿,他有点伤心了,自己的后辈竟然为了一个明显和她没有什么实质关系的哥哥如此对待她的老祖。
他可没从那万银油身上感受到半点与他相同的气息。
银戮幽幽地叹了口气,悲伤地说道:“罢了。”
反正那小子陷入幻境,除了自己这小辈,也看不到旁人。
鹿雁放了心,然后门一关,直接将老骨头银戮和蔺雀关在了外面。
蔺雀刚要进门,冷不丁就被门拍在外面,当时他就傻眼了。
夜风吹来,他觉得好冷好冷啊,不由觉得委屈,他小阿雀又做错了什么呢?
若说唯一的错,可不就是提着这一把老骨头吗?
蔺雀心里对银戮的敬畏这会儿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了,直接往地上一丢,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抬头望月。
老骨头银戮:“……”
鹿雁想了想,有点点不放心脑子坏掉了的厌西楼,小心摸到了他的屋子里。
打开门一看,却看到床上没有人,被子很乱。
鹿雁惊了一下,立刻小跑着过去,头发上戴着狐狸毛发饰晃动着,她很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喊道:“恩人?!”
没有声音。
鹿雁又将被子翻了一遍,下面也没有厌西楼。
整个屋子里都没有。
但鹿雁看到了窗户开了,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她立刻就判断——恩人肯定跳窗出去了!
其他人可能会正常从门出去,可是现在恩人脑子坏掉了,那就不一定了!
鹿雁毫不犹豫,立刻也爬窗跳了出去。
她认真观察着地上。
这地很潮湿,好像之前下过雨一般,有些泥泞。
所以,泥泞的地上留下的一串小梅花印就显得很明显了。
鹿雁立刻循着梅花印找了过去。
不远处的蔺雀听到动静就想去看看,立刻二话不说,提着老骨头悄悄追在了后面。
已经没有半点自尊的老骨头只能抬头忧伤地被迫跟着。
鹿雁找了很久,才在村子后面的一处山脚下,小溪旁找到了厌西楼。
他在练剑,和往日很不同。
厌西楼练得很认真。
鹿雁看到了他神色间的锐利与凝肃,俊美的容颜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光,却又像时隐在说不清的阴影里。
他这会儿练的剑不是清虚剑宗的剑法,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刚猛有力,但是比起清虚剑宗的剑法要下乘一些,可他练得很熟。
挥剑,劈去,上挑,下刺,每一个动作都熟练无比,仿佛曾经挥过无数次。
黑发在风中飞舞,他的剑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整个人好像也要化作一柄利剑,或者说是与他手中那把剑合二为一。
鹿雁很安静地在旁边看着,没有出声,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夸他。
当然当然,她依然觉得恩人是最好最厉害的。
幻境里是春天,晚风带着甜腻的桃花香气,带着几分暖意。
厌西楼一直练,一直练,一晚上不知道挥了多少下剑,一晚上也就这么过去了。
天快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少年人看了看天,终于收了剑,他走到了溪水旁,在旁边的石头上蹲下身来,用清水洗了洗满是汗水的脸。
然后,厌西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握着剑时会微微发抖的手,忽然站了起来,郑重地将剑用力插在一边的泥地上。
鹿雁感觉到他的周身无风自动,他在调用体内灵力。
恩人的灵力很不稳。
这个是她从之前就看出来的。
厌西楼的脸色苍白。
鹿雁忽然就看到晨光下,他的身上发出一阵耀眼的光来,而在他的周身灵气波动厉害。
他的身上很快发生变化,巨大的八条艳红的狐尾齐齐在他身后绽开,人耳退去,一对狐耳悄然立起。
厌西楼站在晨光下,整个人红得耀眼烈烈。
他的眼底立刻露出些高兴来,神色飞扬无比,他折身看着自己漂亮的尾巴。
鹿雁数了数,有八条尾巴,还有一条是虚影,看不透彻。
厌西楼也知道,厌西楼也看到了,他飞扬的神色瞬间就淡了下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脸上露出浓浓的郁气与失落来。
可这懊恼的神色也没维持住多久,很快,厌西楼周身的灵气好像一下散去了。
鹿雁只看到厌西楼瞬间就变成了一只戴着口水巾的八尾小狐狸,他垂着头,失落难过地站在溪水旁,刚才的意气风发与快活自信消失了个干净。
“楼叔!楼叔!”
不远处,老者阿槐的声音响起。
鹿雁就看到厌西楼忽然就躲到了溪水旁的灌木后面,把自己的身影藏得严严实实。
阿槐寻到了这里,看到了厌西楼插在溪水旁的剑,便笑着喃喃道:“楼叔怎么又把剑忘在这里了?他那么厉害的人,怎么总是忘记呢。”
鹿雁看着阿槐说着话,便拿着那把剑离开了。
她再看向厌西楼,便见到他缓慢地从灌木丛后面出来,朝前迈的步子都显得几分沉重。
厌西楼在溪水旁站了会儿,直到恢复人身,才飞扬着眉眼,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染着晨光从这里走了出去。
“恩人!”
鹿雁叫他。
却发现厌西楼好像听不到。
鹿雁觉得奇怪,明明昨天不是这样的,她几步上前追上厌西楼,一把拉住了他,朝他喊:“恩人!”
厌西楼听到后,停下来偏头看她。
不远处的蔺雀忙紧张地问老骨头:“怎么了啊这是?不认识了?”
老骨头银戮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做出判断,说道:“应该昨晚上睡下后,就把小铜忘记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境幻境里了……”
但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啪啪打脸了。
厌西楼迷蒙地看着鹿雁,原本清明的脑子里再次糊成了一团浆糊,浆糊里先是有自己的尾巴,再是有小器灵。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道:“小器灵,我不舒服。”
鹿雁握住厌西楼的手,笑眯眯说道:“那我们就在这休息两日再走,这里是恩人的家乡呀,一定特别好!”
厌西楼笑了,迎着晨光低头看她,道:“是很好的。”
他握着鹿雁的手,眉眼里是初见时就没变过的朝气,好像把昨天晚上的那些透露出来的难过的郁气都散掉了,留给她的就是自信又飞扬的模样。
厌西楼说:“我带你去吃阿槐做的槐花蜜糕,你不是喜欢吃蜜糕吗?”
鹿雁就嗯嗯点头:“嗯!”
她由着厌西楼拉着自己离开了这里,此时晨光已经彻底出来了,照亮了这里每一处,也照亮了他周身。
和昨日一样,厌西楼一出来,大家见了他就打招呼,神色间有恭敬,有崇拜,有欢喜,仿佛他是他们的大英雄,永远会保护他们的大英雄。
厌西楼眼睛笑得弯弯的,一一打招呼过去。
但是鹿雁却发现,周围的景色比起之前要灰败许多,就好像是修仙界灵气稀薄后的样子,树木枯萎,花草凋零。
鹿雁没多看,跟着他到了他说的阿槐那里,是昨天那个老者那儿。
老者家里也有一处院子,院子里也养了一些鸡,周围还有一些孩子跑来跑去,有的索性变成小狐狸蹿来蹿去。
此时,院子外的石桌旁,老者和一貌美妇人坐在那儿,桌上摆了些吃食,正在说着什么——
“如今山里的灵气越发稀薄了,怕是再这样下去,撑不下去了。”
“若是这里被修仙界发现,哎……”
那些小狐狸一看到厌西楼,猛地就朝着他怀里蹿来。
鹿雁认真看了,这些小狐狸都没有她的恩人那么好看明艳。
阿槐一见厌西楼,就神色敬仰地站起来,停止了和妇人说话,道:“刚刚去寻楼叔,又没见到楼叔,只见到这把剑。”
厌西楼接过了那把遗落在小溪旁的剑,高高兴兴拉着鹿雁坐下来,道:“我带小器灵来你这儿吃槐花蜜糕。”
阿槐就看向鹿雁,道:“婶娘想吃的话,阿槐现在就去做。”
厌西楼就笑着踹了他一下,道:“去啊!”
鹿雁安静在旁白坐着,看着那些小狐狸争先恐后往厌西楼怀里钻,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可她却很喜欢这样缓慢的时光。
鹿雁手撑着下巴,认真看着迎着晨光笑着的厌西楼,看着他将一只灰红色的并不多少漂亮的小狐狸揉进怀里,再使劲揉了揉,那看起来很好揉。
弄得她也想起了抱着恩人时候的触感了,软乎乎的,暖呼呼的,大冬天的,抱在怀里像是个小火炉。
鹿雁的心跳忽然快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阿槐从厨房那儿出来了,他一张橘子皮笑得高兴,手里放着一盘槐花蜜糕。
“婶娘吃,阿槐这手艺很好的!”
石桌旁安静的美貌妇人也看着鹿雁。
厌西楼腾出一只手将盘子拿了过来,再自己递给鹿雁。
他漂亮的眼睛里有光,他说:“蜜糕,你喜欢的。”
鹿雁点了点头:“嗯,我最喜欢恩人给我吃的蜜糕了。”
她接了过来,张嘴咬下。
甜蜜的滋味,甚至比九灵香蜜还要甜。
阿槐坐下后又问:“楼叔,你与婶娘的婚事,我们几个都商量好了,就放在后日吧!村子里许久没有喜事了!”
厌西楼混沌的脑子又愣住了,他转眼看向鹿雁。
鹿雁正好在看他。
谁也没说话,谁都懵懵的。
厌西楼说:“她就是小器灵,不是什么婶娘。”
阿槐今天好像和昨日不太一样,他立刻就殷切地说道:“那楼叔,我那堂弟还没成亲,楼叔可以把这姑娘介绍给那小子吗?”
从阿槐家出来时,鹿雁觉得气氛有些怪,她偏头看厌西楼,见他一直是皱着眉头茫然的样子,偶尔还会偷偷看她。
厌西楼觉得自己的心里痒痒的,他总想多看两眼小器灵,甚至想再靠近一些。
只是抓着小器灵的手,好像有点不够。
可他不知道哪里不够,他们都结了灵契了,本来就是最亲密的。
而且,一想到小器灵要成为自己的侄媳妇,就觉得浑身不适。
心里酸溜溜的。
厌西楼抿了抿唇。
他想,他都是小器灵的了,小器灵怎么能有别人呢?
不高兴。
鹿雁仰头看了看天,发现整个村子变了,到处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红布。
她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变成了新的衣服,红红的,上面绣着好看的纹路。
周围也不是刚才的路上了。
她此刻正坐在一间屋子的床上。
转头,床上坐了个很陌生的男子,穿着和她一样的红衣服。
鹿雁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