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槐那么问时,厌西楼是这么回的:“这种事,你问我不行的,你得问小器灵。”
说完,他便拿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看着她,那眼神里透出紧张。
鹿雁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师父也还没来得及教她应对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
成亲,这两个字她想也没有想过的。
她就是觉得,自己和恩人是不会分开的。
他们是结了灵契的,不管究竟是谁契了谁,总之,他们关系是不一样的。
鹿雁也有点紧张,她当时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要是恩人高兴的话,我都可以的!”
她想,这是恩人的幻境,要让他心里高兴一点,她看得出来,练剑时的恩人心情是郁结沉重的。
她想让恩人高兴一些。
虽然鹿雁这么说出来后,心里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可是她转念一想,不论她和别人怎么样,恩人肯定是她心里最最最重要,最最最特别的人。
当时她说出那话之后,恩人没有说话,就看着她。
然后阿槐便开始张罗起来了说那位堂弟的事情,他说那堂弟是他们一族如今最有天资的,名唤荆北,九尾天狐,灵力超绝,与厌西楼很像。
荆北温柔,沉稳,强大,容颜更是俊美,他将会是下一代的天狐族族长,他术法一绝,剑术更是厉害,已经逐渐成长为族中依靠。
阿槐说了许多话,说到最后,恩人什么都没说,就拉着她离开了阿槐家。
再然后,就是眼前这副场景了,她穿得红红的,到处都是红红的。
鹿雁再次看向身边的陌生男子。
仔细看的话,那男子也不算很陌生,因为他长了一张和恩人七分相似的脸,很好看,唯一不同的是,对方眉宇间没有暴躁,也没有那么飞扬的神色,他看起来很沉稳,很平静,眼神柔和,里面还带有一些喜悦。
鹿雁想张嘴说话,但发现自己张嘴后,说不了话,她不由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好像有一股力量,阻止她说话,更让她被迫动了起来。
那男子温和地唤她:“雁雁,从今日开始,我便是你夫君了,你放心,我会永远保护你,不会让人欺负你。”
鹿雁:“?”
你谁呀,谁要你保护了,我恩人呢?!
鹿雁着急想说话,但是开口却被迫说道:“嗯!”
她一时无言,听力却很敏锐地听到了外面好像有动静,她余光往门口方向一扫,就看到了半开着的门外台阶上坐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她,低垂着头,看起来整个人都很难受,很茫然。
看着那难受的背影,鹿雁也有点难受,她张嘴喊恩人,可声音却无法发出来。
鹿雁心想,肯定在恩人的幻境里,她与其他人成亲了,可是,她也没见到他高兴起来。
他既然不高兴,又为什么要让她和别人成亲?
鹿雁也懵懵懂懂的,想不明白,心里有些酸胀。
像是有小蚂蚁在爬。
不远处躲在石头后面的蔺雀和银戮看到周围一下子变成喜气洋洋的嫁娶时,也是傻眼了。
蔺雀不知道该说什么,老骨头仗着年纪大就幽幽说道:“他可真是会想啊。”
到了这里,银戮凭借着丰富的经验,早就看出来了,万银油万铜油万花油必定是假名字。
既然不是兄妹,那如此亲密,当然是别的一些关系,但显然,脑子坏掉的人想不通啊,不止想不通,看这幻境,还自己绿了自己。
蔺雀点点头,同款叹息:“毕竟他现在脑子坏掉了,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好像我主人动不了了。”
银戮很想撩一下自己的头发展现高深莫测的气质与大佬风度,然后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空洞的眼窝子好像更黑了一些,他叹了口气,道:“因为那傻子这会儿执念在小铜身上,所以控制了小铜。”
蔺雀立刻很激动地说:“难不成接下来便是抢亲环节了吗?”
这多刺激啊,话本里才能看到的。
银戮也有点期待,兴致勃勃地继续看。
然后他们就看到时间跳转到了第二天,厌西楼别扭地坐在一座大院高座上,脸色苍白又难受又复杂地看着鹿雁穿着新衣服和荆北高高兴兴从外面走来。
蔺雀:“”
银戮:“”
说好的抢亲呢
鹿雁觉得这会儿心里已经很平静了,甚至就想看看厌西楼在想什么?
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这会儿哪是平静,她是生气到被迫平静。
荆北带着鹿雁,恭恭敬敬地对着高座上的厌西楼跪了下来。
厌西楼一下跳了起来,脸色又白又红地躲开了鹿雁,一双眼还在看着鹿雁,他心想,小器灵今天也很好看。
和荆北站在一起很好,荆北是现在最厉害的九尾天狐,比他厉害,什么都比他好。
而他不过是一只残缺的八尾天狐。
他仔细认真地想过了,要是小器灵与人成亲的话,在青璃山当然是最好的,就在他身边,他能看得到,也能保护小器灵。
而且荆北配得上她。
小器灵就该是配最好的。
如今天狐里,荆北最好。
荆北喊:“楼叔。”
鹿雁本来以为自己会被迫开口喊楼叔,结果她张了张嘴,‘楼叔’两个字总算没有被迫喊出声。
但是,按照之前那样,她应该要喊厌西楼‘楼叔’的。
除非是他内心不愿意。
这么想着,鹿雁乌溜溜的望着不安站在那儿的厌西楼时,有些小小的高兴。
厌西楼站在荆北面前,他点点头,飞扬的眉毛今日却是紧皱着,他看了一眼鹿雁,又看了一眼。
却没有看第三眼。
他有点不敢看。
鹿雁看到厌西楼转开了视线看四周,漂亮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坐了下来,然后用手将身上衣服的褶皱抚平,那是昨晚上傻坐一夜坐皱的。
哼!
鹿雁见了,心里忍不住哼了一声。
厌西楼辈分大得离谱,在高座上坐下时,下面很安静,他不知道今天该说什么,就是心里很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作为长辈,得说点话。
这样的事情,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毕竟,他是堂堂,堂堂……
厌西楼看着鹿雁今天特别娇艳的小脸发了怔。
槐树在旁边抹着眼泪催他:“楼叔,你怎么不说点吉祥话给予他们小夫妻祝福呢?”
吉祥话……
厌西楼想起来了,是要说一些吉祥话的,他以前也是说过的。
但这会儿脑子里忽然空白一片,什么吉祥话都没有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果然,他的脑子是真的坏掉了。
厌西楼抿了抿唇,张了张嘴,又抿住,反复几次后,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嗯,你不能欺负小器灵,你要是欺负她,我肯定不饶你。”
荆北老实在下面低着头跪着,温和的面容带着恭敬,点了点头应承。
鹿雁听了就想抬头,可她动不了,心里就又急了。
然后厌西楼似乎又想了会儿,然后说了第二句话,“小器灵有我撑腰,她不怕你。”
荆北温和的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一些,他点点头,转脸温柔地看向鹿雁。
鹿雁:“……”
厌西楼再看看荆北,再看看鹿雁,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展开,再蜷缩,再展开,如此反复几次后,他说了第三句:“还有,我以后得跟着你们,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
这话一说出来,鹿雁忍不住就笑了,恩人怎么这样啊!
但荆北一直温柔的脸上的笑容却僵了一下,随后,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楼叔,这不行啊,侄儿与雁雁小夫妻两个,哪能让楼叔跟着过日子。”
他这话一说出来,厌西楼本来就强撑起的笑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厌西楼眉毛一挑,愤怒道:“什么?!你竟然不让我跟着?!你知道我和小器灵是什么关系吗?!”
蔺雀竖起耳朵:什么关系?
老骨头的眼窝子更黑了:什么关系?
鹿雁想捂住厌西楼的嘴,努力给他保存一下颜面,总觉得这事好像不好当着很多人面说的。
但是,她动不了啊!!!
阿槐挺着一张橘子皮一样的脸就问了:“楼叔和我弟媳是什么关系啊?”
厌西楼眉头一皱,站了起来,挺直胸膛,理直气壮,掷地有声:“我们结契了!我是她的灵契!”
全场静寂无声。
鹿雁实在是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恩人这话在她面前是从来没有说过的,他一直觉得是他契了自己,而且还以为她不知道。
不远处石头后面的蔺雀:“……”
他面色惊恐,怪不得当初他想让主人契了自己时,主人拒绝了,原来是因为主人早就契了他的前主人了,若是他被契了,那不是和前主人争宠嘛!?
老骨头银戮沉默半响后,艰难出声:“天狐族,看来少一根尾巴真的不行。”
听出银戮这话暗戳戳在说什么的蔺雀没吭声。
毕竟,他也这么觉得。
青璃村的老老小小们震惊过后,一个个扑到了厌西楼身上,哭得不行——
“楼叔你这么厉害的狐怎么能被契呢?!”
“连楼爷爷都被人契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呀啊?”
“楼伯你出山后日子过得还好吗?”
厌西楼有些不耐烦,目光看着荆北,那眼神仿佛在说‘就凭我和小器灵这样的关系我必须得跟着!’
但荆北还是用最温柔的声音拒绝了他,他说:“楼叔,侄儿既然与雁雁成亲了,那我身为九尾天狐,自然是要与她结契的,从前侄儿不知道楼叔竟是与雁雁结契了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希望楼叔与雁雁能解契。”
厌西楼懵了,以他坏了的脑瓜子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出。
他听着荆北说的‘九尾天狐’四个大字,觉得那几个字真是血淋淋的,令他心里难受。
他现在是八尾天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