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能住人吗?”
李猪儿不卑不亢:“大人,这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了,如果不住在这里,只能露宿在外了。”
怕王大人脑子一热闹着要住外面,李猪儿又解释道:“外面动荡不安,随时都可能有土匪流寇打劫,这客栈虽小,可在镇子里面,总比外面多一分安心。”
王大人捂着鼻子,生怕闻到什么可怕的味道,“行了,本大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用得着你说这么多吗?还不进去在前面开路。”
李猪儿先跟着掌柜的进了客栈,王大人跟在后面,小妾害怕,紧紧依偎在他身边。
等到王大人的家眷都进了客栈,客栈几乎被住满了,剩下的人只能住到村民家去。
鱼娘一家被安排住到了客栈的隔壁,这家门庭破败,家里只剩一个老夫妻和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娃娃。
小娃娃饿的头大身子轻,还不会走路,躺在一个竹篮子里,吸允着手指。
鱼娘的手上缠着一个小铃铛,这是陈氏给她做的,用陈氏的话说,戴上这个铃铛,就不会被鬼神勾走了。
鱼娘卷起袖子,晃了晃,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小娃娃被逗得咯咯笑,伸手吱呀吱呀想要鱼娘的铃铛。
老妪坐在小板凳上,转头悄悄抹了把眼泪。
鱼娘蹲下来,晃着竹篮子,手腕上的铃铛从小娃娃眼前晃过,逗小娃娃玩:“你叫什么名字呀?说了我就把铃铛送给你。”
老妪接过话:“还没名字呢,他爹娘都去外面逃荒了,家里面只剩下我和他爷爷,我们俩大字不识一个,能起什么好名字。”
鱼娘握住小娃娃的手,太瘦了,整个手还没有她的手掌心大。
老妪露出个没牙的笑,“小姑娘,我看你和我这孙儿有缘,不如给他取个名字吧?”
鱼娘不好意思,“我也不识多少字,哪有本事随随便便给人取名呢?”
老妪的眼睛亮了:“识字好啊,识字的人都有大学问,要是让我和他爷爷取名,准都是贱名,大家都说贱名好养活,可谁家不想能改头换面。”
说到伤心事,老妪的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猪儿狗儿的名好起,可谁想一辈子当个猪狗,一辈子吃草呕血被人踩在脚底下。我生了四个儿子,个个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苦拉扯大的,长的高高壮壮还都娶了媳妇,我高兴啊,一辈子没喝过酒,在我小儿娶妻那天喝了个痛快,真是痛快,那是老婆子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候。”
老妪拉着鱼娘的手,布满青筋的手上都是了大大小小的疤痕老茧,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苦事都说出来。
“小姑娘,老天爷他不做人呐,我大儿被拉去当壮丁戍边,二儿在他走后没多久也被抓走后,他俩只给我留下一封战亡的家书,老婆子日日夜夜贴着胸口放不敢离身,这都是我俩儿活生生的命换来的啊。还有我三儿,媳妇刚娶进门就因为偷粮食被人打死了,可我那三儿最老实,饿得走不动路挖草根都不会动人家的粮食。我这一大家子,到最后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我们俩老不死的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娃娃。”
老妪先是压抑着小声啜泣,到最后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使劲拍着自己的大腿,“这都是命,都是我该受的。”
“我要给我孙儿取个好名,让他不给人当猪狗,让他挺起腰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老妪哭的撕心裂肺凄凉无比。老头佝偻着腰扶住墙,肩膀一耸一耸,也在哭。
满院子的人本来热热闹闹在说话,眼下鸦雀无声。
鱼娘抽了抽鼻子:“我给他起名,我给他取个好名。”
刘氏坐到老妪身边,拉住她的手,亦是泪眼朦胧:“老姐姐,儿女都是债,我家大丫头去世的时候我也是快活不下去了,她爹还是个大夫,也没救回来她的命。你说这不会都是命吗?”
俩人抱头痛哭,虽然伤心的事不一样,可苦难的事憋在心里太久了,总要找个发泄的地方好好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