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惯于引领步调的人,牵着太宰治的手一步步向后退,少年的脚尖擦着她的,在极近的距离里永不相触。
朦胧的月色透过窗户洒入室内,在地板上印出梦幻的月痕。
山吹律理踩在月痕上,让太宰治扶住她的腰。
隔着一层布料,他触到指尖浅浅的凹陷。
她居然有腰窝。
腰窝被称为人体性感之眼,世界上只有3%的女性拥有,是完美身材的凭证,与男性追求的个位数体脂率一样属于传说级别。
太宰治低头看她,黑发金眸的少女将长发拂到耳后,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她瞥了太宰治一眼:“不要低头看脚。”
初学者因为害怕踩到舞伴会频繁低头,而以浪漫著称的维也纳华尔兹不仅要求舞步的协调,更注重舞者眼神与呼吸的沟通。
“你只需要看着我。”她不容置喙地说。
没有配乐,唯一的伴奏是窗外沙沙的雨声,雨夜月光似雾笼罩,如万众瞩目下的聚光灯照亮室内的黑。
幽深鱼缸中摆尾的金红色小鱼凑近透明玻璃,吐出一串小小的泡泡,泡泡中印出地面上交缠的影子。
衣角像旋开的矢车菊绽放,在只有月光洒在地毯上的夜晚,窗边的人跳一支无声亲昵的舞。
结束一个超高难度的旋转动作,山吹律理向前一步,轻轻倚靠在太宰治胸前。
“你心跳好快。”她笑起来,“累了吗?”
“不用担心,跳得很好。”山吹律理安慰道。她自己学舞的时候很快,就以为别人和她一样天赋异禀,能在第一尝试中完成一支复杂的舞曲。
太宰治怎么可能不会跳舞。
他说过很多心血来潮的谎言,可能是一时兴味,可能是随口为之的敷衍,也可能是出于习惯的掩饰。
正如这一次,他借口自己不会跳舞,要山吹律理手把手来教。
说动她比想象中更容易,教导过程更是异常轻松。
太宰治什么都不用做,他只需要握住她的手,扶住她的腰,望着她暗金色的眼眸,剩余的一切皆不需要他来掌握。
他的步伐跟着她的节奏向前向后,身体每一处发力每一处变化她如指臂使。
按理说,这样失去掌控感的动作会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是一具操线木偶,就像被小女孩拽着手臂跳舞的熊娃娃,被动承受一切。
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都没有。
少女贴近的动作亲昵又不失分寸,她会放慢步子带他沉浸于红丝绒般顺滑的默契中,也会从容展示繁复得让人眼花缭乱的高难度舞步,亲手带他拔高一个层次,体会顶尖舞者的轻灵与自由。
更让太宰治滋味复杂的是,山吹律理明显是跟着他学习的程度一点点加深技巧,如果换成别人、一个真正的没有基础的初学者,今夜的舞曲会是截然不同的一支。
没有比独家定制量身定做更能让人满足了。
“我是特别的”,人从出生到死去都在追求自我的独一无二与无可代替。
旁人有的他要有,旁人没有的她给他。
共舞是暧.昧的代名词,说谎的刹那间太宰治就想到了。
今夜是暧.昧亦是试探,怀疑的种子一经种下便要发芽,山吹律理一天没有完全洗脱嫌疑,太宰治就会怀疑她一天,将试探的刀锋藏在暧.昧的蜜糖上,割伤她或者自己,哪怕鲜血淋漓。
即便如此,偶尔、只是偶尔,在柔和无声的月光下,稍稍放纵自己的沉溺其中,也情有可原吧?
是月色太美的错,怎奈能怪人?
“怎么不说话?”山吹律理双手捧起太宰治的脸看了看,“真累了?”
小伙子体力不行,心跳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平稳。
“累了。”太宰治握住她的手,脸贴在掌心蹭了蹭。
“感觉你今天好爱撒娇。”山吹律理笑他,“不摆出那副‘都是你强迫人家,人家根本没有答应和你交往’的怨念脸了?”
“我哪有。”太宰治不满地鼓了鼓脸,“我明明超喜欢律理酱。”
说谎。
山吹律理觉得有趣,她知道太宰治压根没有放弃过对她的怀疑,只是奥吉尔白兰地之死太干脆太干净,与她的联系也没有紧密到值得让太宰治高度警惕的程度。
所以,他才换了个方式,徐徐图之。
假装看不到就好了,稍微拖延一下时间再安分一段日子,或是干脆找个人出来顶锅。
如果换成别的人,换成一个害怕暴露自己小心翼翼缩起来的人,自然是能苟则苟休要惹事。
山吹律理是一般人吗?
她会因为太宰治的怀疑收敛自己吗?
想得美。
多可爱啊,因为想不通任务失误在哪儿坐在河边淋雨的猫猫,阴郁鸢眸中刻骨的怀疑让人头皮发麻,漂亮得不可思议。
山吹律理就喜欢太宰治那副怀疑她试探她的警惕神色与隐藏在暧.昧举止中的危险气息。
随随便便将信任交付于人的恋爱对象多么无趣。
唯有在荆棘与谎言中刺破咽喉也要说出来的血腥爱语刻骨铭心。
更多地、更多地怀疑她吧。
——如同站在逐渐沉没的孤岛之上,一点点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