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的雪尘惊动了一旁积雪的树,哗啦啦的雪从头顶劈头盖脸打下。
山吹律理不想被雪糊脸,她勾在太宰治肩膀上的手一个用力,两个人体位翻转,刹那间积雪打在太宰治后背上,噼里啪啦直响。
充当人型盾牌的太宰治鼓着脸盯被他压在身下的坏透了的女朋友。
女朋友坦然地望着他,漂亮的眼眸中像是藏着不解:怎么了?你生气了吗?
生气也没有用哦。
太宰治盯了山吹律理半晌,轻轻嗤了一声。
他干脆俯身,把重量全压在女朋友纤细的身体上,抱着山吹律理向右一滚,撞向太宰治先前堆的大大大雪人。
哗啦!
雪人实在是太大了,裂开的雪团沉沉砸在被迫捆绑的两人身上,几乎要把山吹律理和太宰治一起埋进雪里。
“咳咳……”太宰治咳出灌进喉咙里的雪,他双手双脚摊开呈大字状躺平在雪地里,一副放弃治疗让我就地下葬的偷懒模样。
趴在太宰治身上的山吹律理甩了甩头,甩不掉从发梢间滑落进脖颈中的雪粒。
她拍掉背上沉重的雪团,伸手推了推躺在雪地上的幼稚鬼:“损人又损己开心吗?”
“开心。”太宰治眼睛亮亮,“能再来一次吗?”
女朋友不想说话并用冰手揪了揪太宰治的耳朵尖。
太宰治被冻得哆嗦,他打了个喷嚏,背后热汗尚存,却开始觉得冷了。
“起来,别躺在雪里。”山吹律理拉了太宰治一把,让他站起来。
她比太宰治穿的更少,只在脖子上意思意思围了一条毛绒围巾表达对冬天的尊敬。
山吹律理摘下围巾拢在太宰治脖颈上,又抖干净他帽子里的雪,向下一扣。
太宰治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脸,乖乖巧巧像小熊玩偶一样张开手,挪到山吹律理背后抱住她。
热源暖烘烘贴着后背,暖意从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山吹律理抿了下唇,没说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冷,没说这样的姿势其实很不方便赶路。
她安静地被太宰治抱着,像两只笨拙的抱抱熊,一步一挪回到温暖的巢穴。
山庄二十四小时有热水供应。
太宰治回房换下湿透的衣服,在暖气供应充足的室内只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衬衣扣子也不好好系,露出皮肤上层层裹着的绷带。
“喏,姜茶,趁热喝。”山吹律理端着一个马克杯走进太宰治的房间,把热饮塞到他手里。
刺鼻的辛辣姜味混着热气,只嗅一口,舌尖已经开始痛了。
太宰治万分嫌弃地伸长胳膊把姜茶挪开:“我宁可喝板蓝根。”
“没有板蓝根。”山吹律理把姜茶给他挪回去,“不喝小心发烧。”
太宰治:“律理酱喝了吗?”
山吹律理:“没,它看起来就很辣。”
看吧,你自己还不是嫌弃姜茶辣不肯喝!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山吹律理认为太宰治应该尊重客观事实,“我不会发烧,但你绝对会。”
太宰治不服气。
他怎么就绝对会发烧了?你是医生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他身体可好了,在鹤见川泡整整一天被渔民用渔网打捞出来都精神十足呢!
太宰治不喝姜茶,就不喝。
他和他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山吹律理一直知道:她的男朋友是个复杂的人。
他既沙雕又冷酷,既撒娇又残暴,既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又凶凶狠狠砍人脑袋,复杂,多变,难以琢磨。
但无论如何,有一个标签牢牢贴在太宰治身上,神仙来了也撕不掉。
这个标签,名为“作死”。
来到滑雪山庄第一天,半夜两点,果不其然,太宰治发烧了。
这是除了太宰治本人之外谁都可以预测的结果。
“头好痛……”太宰治有气无力地喃喃。
嗓子也好哑,关节酸软提不起力气,连翻身都难。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盖在身上的棉花被在他的感官中忽然变得好沉好沉,想一把掀到地上图个凉快的沉。
要不要掀呢……太宰治迟钝地思考。
他并非没有常识,无论是受凉后该喝热姜茶还是发烧不能踢被子,太宰治都知道。
但知道,不意味着他会照做。
怎么能指望一个热衷于自杀的人爱惜身体?他只擅长伤害自己。
“把被子踢掉明天会被律理酱骂吧?”太宰治晃了晃脑袋,“嗯……也不对,她没骂过我。”
只有被在乎、被喜欢、被关心的人不爱惜身体,才会有人骂他、说他、教训他。
太宰治不是。
“不过,带来麻烦的人也会被骂。”太宰治慢吞吞地想,“度假计划毁了呢。”
好热,脑袋里有根神经一抽一抽在痛,像门被拉开时咯吱的响声。
走廊昏黄的光在漆黑的房间墙面上一闪而过,短暂如同流星曳尾,重归寂静与黑暗。
黑猫踩着无声的脚步走到床边,尾巴尖优雅地勾起,轻飘飘盘在身后,暗金色的猫瞳静静地盯着脸色泛红的太宰治。
山庄里养了猫?太宰治迷迷糊糊地把手伸出被子,想揉一揉黑猫的耳朵。
他的手背被打了一下,一只冰冷柔软的手攥着太宰治的手腕,重新把他塞进被子里裹紧。
好凶的猫,不让摸就算了,还打他。
太宰治委屈。
他不安分地继续动,却发现猫的力气好大,压着被子根本不让他起身。他挣了一身的汗,热得发燥。
“……你想要什么?”太宰治听见猫轻轻叹了口气,妥协地问。
会说人话,是猫妖那种等级的大妖怪吗?大半夜的夜袭,是不是要挖他的心肝拿去下酒?
“要摸耳朵。”太宰治小声说,“摸了才让你挖心。”
“……我不得不怀疑,你平时到底是怎么编排我的?”山吹律理自语。
她按着棉被不准烧糊涂了的人乱动,只让太宰治把指尖从被子里伸出来,随即蹲下身,偏过头在他指尖蹭了一下。
太宰治脑海一片浆糊,感官却清晰得要命。
全身都在燥热的被子里裹着,只有右手指尖透着凉意。软若无骨的触感自指尖一掠即过,他下意识地勾了勾手,听见很轻一道“嘶”声,指尖又被狠狠打了一下。
真的好凶。
明明捏起来那么软。
很凶的猫再也不许太宰治乱动,冰凉的手背贴在他发烫的额头上,舒服地让人喟叹出声。
“烧的不是很厉害。”山吹律理放下手,察觉裹在被子里的人莫名动了一下,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太宰治难受地皱眉。额头上冰冰凉凉好舒服,却那么吝啬只贴了小几秒,他想捉回那只手,最好连带手的主人一起抱进怀里,一定非常舒服。
“好了好了。”山吹律理安慰他,“我去给你拿湿毛巾。”
浴室的水龙头噗嗤嗤响了几秒,山吹律理拧干毛巾里的水,把它叠成长方形的一条,盖在太宰治额头上。
太宰治皱起的眉依然皱着,缺少水分的唇嘟起,一副比之前更不高兴的样子。
什么嘛,拿冒牌货来打发他吗?区区湿毛巾,和刚刚的舒服根本没法比。
“这也不行,那也不愿。”山吹律理捏了捏太宰治皱起的脸,“你好难伺候。”
她这辈子照顾人的实践机会全用在太宰治身上了,他烧糊涂了还给她摆脸色看,恃宠而骄也不是这么个娇法。
可太宰治除了皱眉也没有别的抱怨,山吹律理要他乖乖躺着,他双手贴着身侧一动也不动,显出几分可怜的乖巧样。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缺少水分的唇隐约能看见清晰的唇纹。
不偏不倚,山吹律理是真的吃装可怜这套。
山吹律理刚拧完湿毛巾的手残留着水,她拇指抹过太宰治唇缝,留下一道晶亮的水痕。
发烧的人在半梦半醒间含糊呓语,太宰治翻了个身,湿毛巾掉在山吹律理及时接住的手上。
罪魁祸首压住她指尖,一点点往这边蹭,企图把脑袋挪到她掌心,梦里也要做姐姐的掌中宝。
“真是输给你了。”
山吹律理拿太宰治没辙,撸了他的脑袋两下当作泄愤,把太宰治往床里面推了推,给自己挪出一个能躺的地方。
“不闹了,睡觉。”山吹律理也有些困,隔着被子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太宰治的背。
“睡吧,我陪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