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人察觉的某个房间,一副散落在茶几上的扑克牌被收拢成叠。
……
悠扬的小提琴声在帷幕后响起,宾客陆陆续续就位。
A对着镜子整理好领结,他一一扫视即将被推上拍卖台的绚烂宝石,嘴角笑容逐渐加深。
“将没有价值的部下的寿命转为价格高昂的宝石,上帝都会称赞我的美德。”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沉迷于飘飘然的喜悦。
“好了,到开场时间了。”A将扬声器藏进领结,优雅地走上聚光灯下的舞台。
灯光从头顶打下,热烈的眼神自下而上汇聚在他身上。A无比享受这个时刻,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仿佛登顶王座的国王,正高高在上俯视他的臣民。
“欢迎来到奇迹的拍卖会,我的客人们。”
A装腔作调地对台下鞠躬,先前搭讪山吹律理的男人敬畏又崇拜地看着舞台上Mafia组织的干部,觉得自己能想像的最强大的人就是他。
“那个女孩子一定不知道A有多么厉害。”男人心想,“谁都不能反抗他,A可是迟早会坐上港口Mafia首领之位的男人啊!”
站在聚光灯下享受台下人们恭敬又敬畏的目光,A愉快地膨胀。
这一刻,他已经在脑内脚踢森鸥外拳打太宰治,站在白日梦的巅峰。
“总有一天,”他想,“港口Mafia也……”
“刷!”轻嗤的破空声打断了A的幻想。
下一秒,他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宛如被锋利的刀刃割出一条狭长的伤口,血珠渗出皮肉。
A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鲜红的血濡湿了他的掌心,映入男人难以置信的眼瞳。
一张扑克牌插在他身后的地毯上,黑白色的小丑牌咧嘴大笑,仿佛在嘲笑他白日做梦。
“什么人敢——”A怒气上涌,他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整个人脸庞通红,优雅的装腔作调的面具砸得粉碎,男人气急败坏地吼出了声。
“刷刷刷。”
一张张扑克牌从黑暗中不紧不慢地甩向A,发牌的人显得很随意,如在舞台下闲庭漫步,周围尖叫疯跑的人群丝毫不损她的兴致。
纸质的卡牌在她手中变成夺命的凶器,偏偏凶手一副逗猫的模样,扑克牌在A的手指、腕骨、裤脚、腹部、肩膀不断割出血痕,细细密密的疼痛如一张大网将他笼罩,死亡如影随形。
“那个人在玩弄我……竟然在玩弄我!”A咬牙切齿,“区区一个人!来人!去搜,把船上所有人一个个揪出来搜!”
“可是,”A的部下战战兢兢,“客人中有政府的要员……”
“闭嘴!”A粗暴地大吼,他狼狈地用肘臂挡住脸,锋利的卡牌割开他的西装,皮肉翻滚。
他忍着痛楚,转头向地下室跑去,边跑边喊:“我进门后离开把门锁上!就算用你们的尸体也给我堵住门!听见了没有杂种们!”
A为了营造自己高贵优雅仿佛中世纪吸血鬼贵族的人设,拍卖会所在的大厅笼罩着层层深红色的帷幕,唯一的聚光灯在舞台之上。
当他逃下舞台,黑暗的喧嚣如细小绒毛的蝙蝠涌来,他竭力挣扎着从暗道逃出,门扉在身后狠狠关闭。
“哈……哈……”A气喘吁吁地奔跑,所有的守卫都被他粗暴地赶去搜查客人,走廊上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奔跑声。
“这里很空旷,哪怕多出一道呼吸声也逃不出我的感知。”A停在一扇门前,抖着手掏出一大串钥匙,神经质地念叨,“我必须把那东西带在身上,这里已经不够安全了……转移,必须转移!”
他焦急地钻了几下锁孔才把门打开。
门后是一处宽敞的酒窖,层层酒架屹立在房间内,靠近门口的地方放了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几,茶几上摆放着醒酒器和几只水晶琉璃酒杯。
A快步走过比人更高的三层酒架,一直走到房间的角落,三个堆积在一起的酒桶边。
他半跪在地上,咬着牙用小刀一点点撬开木桶的底座,A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抓出一沓装在防水袋中的纸质资料。
“谨慎是胜利的法宝,谁都猜不到我把它藏在这儿。”A呼出一口气,撩了撩头发,不小心碰到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那个袭击者,别被我抓到!”A恨得肝疼心烧,他扫视自己珍藏的美酒,“可恶,我的酒没办法带走,可恶!”
他抓着资料,正准备站起身离开。
“啵。”
寂静中,酒瓶木塞被打开的声音仿佛贴在A耳边响起。
“哗啦。”
紧接着,是澄清的酒液倒进酒杯的声音,
隔着比人更高的三层酒架,半跪在地上的A正欲起身的动作一点点僵住。
他缓慢地、几乎一点点挪移地低下头,把耳朵贴在地板上,高跟鞋与地毯摩擦的簌簌声钻进他的耳蜗。
透过木架间的缝隙,A先是看见一双银黑色的高跟鞋,再是波浪般翻开的深蓝色裙摆。
右腿轻轻搭在左膝盖上的少女放松地倚在沙发背上,鎏金面具遮住她小半张脸,她仰起天鹅颈,铂金色的酒液顺着琉璃杯壁淌下。
敌人?袭击者?误入者?
A躲在酒架后,透过木头缝隙死死盯住仰头喝酒的人,右手伸进衣服下摆,缓缓掏出配枪。
这时,他听见轻轻一声叹息。
百无聊赖,不再期待后续的叹息。
一张扑克牌从少女手上飞出,穿过酒架间的缝隙,充斥了A的视野。
鲜红大笑的小丑牌。
在头颅碎成两半的那一秒,A瞪大眼睛,他看见沙发上的人依然仰着头,专注地品尝杯中的珍酿。
直到他死,都未曾瞥来一眼。
“酒不错。”山吹律理放下琉璃杯,“奈特,你能叫人把这里的酒搬空,去填我们的库存吗?”
“得派直升机过来。”奈特说,“正好顺带将您接回来,请稍等。”
山吹律理走到A的尸体边,捡起浸泡在血中的防水袋,抖去袋子上的血珠。
“这下,和费奥多尔的交易就完成了。”
如潜入游轮那般容易,离开也并未受到阻挠。
颤抖着手将项圈从脖颈上摘下的侍者们让开通往直升机的道路,在骚乱中不再衣冠楚楚的客人们躲得老远,畏惧地望向嗡嗡作响的空中。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鎏金面具下的少女生得怎样一张面孔。宝石王国的主人再没能在舞台上露面,如被沉入深海般了无声息。
费奥多尔发来的定位在一处废弃大楼的楼顶。
直升机停在上空,山吹律理从空中跃下,高跟鞋稳稳踩在尘埃遍地的天台。
“12点的钟声敲响,辛德瑞拉离开了舞会。”费奥多尔从阴影中走出,含笑道,“早知道,我该选个更风雅的地方和你见面。”
山吹律理摘掉脸上的面具,平淡地说:“不要用像我们在幽会的语气说话,和你还没有熟到可以瞎开我的玩笑不被杀的程度。”
“好吧。”费奥多尔说,“资料拿到了吗?”
山吹律理扬了扬手里的纸质文件。
费奥多尔摊开手:“给我?”
山吹律理一步步走进费奥多尔,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响声,她将纸质文件递到青年眼前,他抬起手去接。
风划过费奥多尔的袖口,幽幽的沉水香弥漫在空气中。
很轻很浅的味道,天台风大,转眼即散。
如果不是过于熟悉,山吹律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陷入拥抱时嗅到的气味,乖巧讨吻时嗅到的气味,凝视眼眸时嗅到的气味……在她的感官中,只属于那个人的气味。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气味。
山吹律理冷冷地看着费奥多尔,暗金色的眼眸比夜色更沉。
“来这里之前,你去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