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晴笑盈盈的挽着罗勋的手臂,在楚家门口下了车。
她的演技精进了不少,最近在娱乐圈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但细看,她的眼底还是有一丝不屑。
短短几个月,她与罗勋的身份完全调转,宋芷雯依然躺在医院里醒不过来,现在她成了宋振明唯一的女儿,连带着在娱乐圈混的风声水起,越来越红,朋友和追求者也越来越多。
而罗勋的公司现在被楚家抽调走资金,架空权利,舆论打压,俨然已成一具没用的空壳。
但是……
只怪她运气不好……
“发呆了?”头顶上方声音响起,罗勋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温柔。
“没有,走吧,”宋月晴会以微笑,但是心中却对那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厌恶极了,“你跟你那个楚池,从前关系很好,是吗?”
“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宋月晴依旧笑着,但是心中却愈发不屑。
罗勋这人看着高深爱讲究,那是因为一开始她眼界太低,其实这个人很好看透,出身不好也就罢了,很多坏习惯都没改,他都这样,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能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德行?
更何况还是个私生子。
说这话的时候,越来越顺利的宋月晴忘了,她自己也是个“私生子”。
站在楚家门口,她正打算进去。
其实她没收到请柬,这不是什么盛大的宴会,只是一个私宴,但是北城那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全都来了,宋月晴一直在等宋芷霜请她,但是最后还是没等来,她很生气,但又没办法。
可她都站在这里了,自己也姓宋,宋芷霜还能把她给赶出去不成?
罗勋当然也没被邀请,所以只能贴着宋月晴,他以为宋月晴有请柬。
这时,一辆深色轿车缓缓驶向楚家大宅,车子在院门口停下,距离两个人十多步那么远。
宋月晴下意识看过去,青年从车中走下,手中随意一抛,将车钥匙交给了门口的人,自己迈开长腿朝大门走去。
灯下,他俊朗立体的轮廓和优秀迷人的五官徒生光辉,他的动作中带着几丝不羁,看似随意却异常迷人,竟比常年站在聚光灯下的何颂还要耀眼。。
似是着急做什么,又或者有什么开心的事情,那双黑瞳中带着几分欣喜,唇角的温柔令人脸红心跳,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楚池下车扔钥匙的动作特别利索,多一秒都等不及似的。
他也没朝左右看看,今天楚家的节日气氛很浓,从大门到庭院,再到宅邸的正厅,全都布置得很漂亮。
但是在他眼中,最漂亮的还是那个站在门口给雕像带花的女孩,她今天穿了一件红丝绒的短裙和一双小皮靴,鲜亮的红将她衬得愈发水灵。
但因为这雕像有点儿高,她一米七的个子加上三厘米的跟鞋还是不够太够用。
宋芷琳举着花环,跳了一下,下一秒,手就被人从后面捉住了。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她惊喜的转头,撞进了那个怀抱里:“你回来啦!”
语气中轻轻的雀跃就像是一个等待自己丈夫回来的小妻子,楚池抱住她的细腰,趁没人看这边,亲了她一下:“一天都在弄这个?”
“没有,原来的坏了,我换一下。”好像是上面的小灯串短路了,所以得换一个。
宋芷霜交好的那些太太全来了,她抽不开身,所以就宋芷琳出来了。
楚池摸了摸她的手,不算凉,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说道:“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宋芷琳点头,刚要走,楚池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他抽出自己口袋里的手帕,弯腰,把女孩儿刚才鞋上沾到的泥给擦掉了,最近又下了一场雪,所以花坛这边的泥土都是湿的,踩上去很容易沾到泥。
系统从花坛的另一边钻出来,爪子上也沾了泥,但是它闻到了宋芷霜种的梅花,特别香,所以它很开心。
应承今天的新年气息,它穿了一件红色的小马甲,外面还滚了一圈白毛毛,不过现在这些白毛毛全都脏了。
楚池一秒嫌弃,捏着狗的后脖颈,跟宋芷琳一起进门,然后把使劲儿蹬腿儿不停“嗷呜”的系统扔给了保姆。
“小池回来啦!”宋芷霜开心的朝楚池走过来,后面一群人全都看着这场景,心中各有所思。
楚老爷子说倒就倒了,楚家这搭上首都那边的巨头还没高兴两天,似乎就出了什么要命的岔子,陈佳贞和楚志华成天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反观楚志生,跟楚氏切割之后外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宋芷霜现在只安心在家里养胎,人都胖了一圈,这人跟人过的日子可真不能比。
还有楚池,楚池以前跟楚家人的态度众所周知的不好,可这回以卡斯特分公司总裁的身份回来,还跟宋芷霜这么亲,这楚家当家的是不是就要换人了?
大家可不是瞎子,楚氏说着光鲜,目前也没出什么大乱,但要真没事,一向爱出风头的楚志华夫妻这种重要的日子会不在么?
更何况,卡斯特的新芯片引起了上头的重视,若可能,还会掀起一场新的行业变革,楚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哎……你看看那小子是不是叫罗什么的,他旁边是宋振明那个小女儿吧。”
大家正聊着,一个太太就眼尖的看见了大门口出现的人。
她旁边的夫人扫了一眼,眼中划过一抹冷笑,嘴上却笑着说:“可不是嘛,楚池以前跟这小子挺好的,是不是,但是楚池现在怎么不回天荣了?”
若楚池真的死了,罗勋那时候强势站出来的姿态倒是说明两个人兄弟情深了,但是若楚池没死,他那样的作态多少有点迫不及待了,他到底知不知道楚池始终没事啊?
罗勋一出现在楚家,原本还算热闹的氛围瞬间一滞,这才重新恢复如常。
楚池顺着大家的目光朝门口看去。
重新看见昔日好友熟悉的脸,正面对上他平静的目光,罗勋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腿都有些软。
从前他就害怕楚池骨子里那股狠劲儿,他情绪失控发起火儿来的样子谁都怕,可如今,他只是这样简单的看着他,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却不但没感觉到放松,还无端的后脊生寒,只觉更加可怕。
高月晴此时已经把他给放开了,她看着楚池的眼睛有些亮,根本没心思管什么罗勋了。
“楚池……你……”在大家有意无意的打量下,罗勋激动又努力克制的走向昔日好友。
“小宋,这烤羊排是楚家保姆的手艺吗,能给我写个做法……”康缘嚼着肉凑近俩人,正要托关系要菜谱,结果就这样撞上了这种场面。
宋芷琳后退一步,退到康缘旁边,看了他的盘子一眼:“这个确实好吃,一会让厨师给你写一个,我也喜欢吃。”
楚池看了一眼在这里讨论羊排的俩人,转头看罗勋,罗勋已走到他们面前。
罗勋其实挺害怕的,但是现在他没办法了,他只能赌楚池始终不知道那场事故中有自己的手笔。
他硬着头皮想要在开口与他叙旧,这时康缘又说:“你姐家的厨子真不错,你还有没有推荐的东西啊,这东西太多了,都尝过来太浪费时间啊……”
宋芷霜这次弄的餐点是自助形式的,花样确实不少。
罗勋脖子都憋红了,看了一眼楚池,又要张嘴,就听楚池身后的宋芷琳特别真诚的给他安利:“那个酥皮馅饼也好吃,就在那,你切一块尝尝,我觉得好吃……”
罗勋:“……”
“这……”他尴尬的说,“能换个地方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楚池这种态度然他心中打鼓,原本的自信一点点消弭,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心虚也窜上来了,愈发不敢直视楚池的双眼。
楚池点头,然后示意,率先朝外面走去。
“要说什么,说吧。”寂寥的后院,远离喧闹,石柱后面,阴影无人的角落。楚池开口。
罗勋细细观察着阴影中他明灭的眼神,没有老友重逢的激动,也没有关于天荣情况的关心。
他的心脏猛然下坠。
他不是傻子,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觉得已经不用再问了,他一定是知道了。
“你……”他艰难开口,因为惊慌声音都显得有些沙哑,“你……为什么没回来?”
“我回来了,现在回来也不算晚。”楚池说,他深吸一口气,靠在石柱边,看着明显气短的人,他仿佛透过这具身体,看透了他狼狈的灵魂,“没想到你还敢找过来。”
“我……”罗勋忽然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相信我,楚池,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天荣是你和我看着成长起来了,它现在到了这个境地,你不心痛吗,你就算恨我,你也不该看着它就这样毁掉!”
“你这是什么话?”楚池不耐烦他靠近,伸出有力的手拎起了罗勋的衣领,“砰”的一声将人狠狠撞在墙上。
他拼命克制着那双手,这手本是想掐着他,将他狠狠掼在地上,往死里打一顿、然后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求饶,看着他浑身是血的挣扎,然后再用刀,一点一点剖开他的胸腔,看看里面那颗还在拼命挑动的心脏,瞧瞧它到底是不是黑的。
他本来是想这么做的,他想让这个人也尝一尝,那种被最信任的背叛的、剖心挖肝般痛苦的滋味。
他想仔细看清对方不堪的欲望和丑陋的贪婪。
但是,他突然就没兴趣了,现实就是,他危险的轻眯起眼看着这个被领带勒住粗喘挣扎的男人,奇怪的问他。
“你觉得天荣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的错?”
“你……”罗勋对天荣是有真感情的,见楚池这样问,心中也憋着一口气,恨声道,“不是你的错吗,一定是你指示小王偷走文件的,你就是你故意要搅乱发布会,让给我难堪!既然你没死,为什么不回来,你不知道这会影响天荣多少人的生计问题吗!”
罗勋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无数日夜,为失窃文件焦头烂额、而新品暴雷无力回天的时候,他都是这么想的。
“我为公司付出了多少,你怎么能这么毁了它!”
“楚池,做人不能没良心,就算你恨我,公司那些人呢,你不管他们了吗!”
“而且你没证据!反正你也没死,就不能让这件事过去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要顾全大局,天荣也是你的责任!”
楚池忽然觉得腻歪,他就不应该跟这么个玩意儿浪费时间,何必跟他掰扯这些、何必跟他说一些有的没的话,这个人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觉得你挡路了。
他已形成一套自己看待问题的规则,这不是你上下两张嘴一碰就能改变的。
就这样吧,最多三天,破产、清算、被外面的手拆得稀烂,连同他们曾有过的友情,连同他该放下的一些过往。
至于这个人,他还没那个本事再蹦跶起来,他会狼狈的消弭于落败的边缘,直到认命、绝望,斗志彻底死去,然后烂在他曾爬出来过的泥里。
楚池突然卸了力气,打算放手,转头离开。
但下一秒,他刚松了手,一股不怎么好闻的味道袭来,他反应灵敏,下意识的躲开。
“噗呲——”
“呼啦——”
野蛮恶心的撞进鼻腔——羊的膻味、鱼的腥味、还有不知名的内脏、肠子的粪臭味、闻一口就想吐的黏腻汤血……红的、黑的、糊成一团一团、一块一块,全都劈头扣在了罗勋的脸上。
一切来得过于突然,罗勋激动的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注意宋芷琳和康缘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被那冰凉滑腻又恶心的东西给砸懵了。
康缘放下那个膝盖高的厨余垃圾桶,“砰”的一声,yue了。
他就说么,宋芷琳为什么要拉他去厨房倒垃圾。他可真是命苦,脏活儿累活儿全归他。
紧接着,他打着手机的手电筒照在他们身后。
迎着光,罗勋下意识的闭上眼,康缘闻着那股越来越重的味道,差点原地把刚吃进去的小羊排和酥皮馅饼给吐出来。
罗勋都懵了。
宋芷琳站在康缘的光后面,楚池的旁边,平静开口,不激动,也不愤怒,但是口中的鄙夷如一把利刀刺穿他的耳膜,令他浑身颤抖。
“做人不能没良心,做人也不能不要脸,比如你没请柬就敢来人家里找晦气,还在这里对主人家发脾气。”
“我都不说你是个狼心狗肺的人渣,你还敢骂别人没有责任心?”
“想做一把手、想当老板是吗,他出事的时候不就是机会吗,结果你就把公司弄成那个样子,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你好意思在这里指责别人?”
楚池先是被那股不可思议的味道给震惊住了,他下意识的想后退,但转头就看见了宋芷琳那张冷静却绝色的脸,逆着光,她的眼睛在发亮,那种凌人的气势,他只在那日包子店遇见张子蓉母子的时候看见过。
那个时候,也是在维护他。
“你懂什么!”罗勋下意识的反驳,但是那股令人难受的味道却钻满鼻腔,只要他一张口,他甚至能尝到那股恶心的腥臭。
他从没被人如此羞辱过,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走。
这幅鬼样子走出楚家大门吗?
“我不懂。”宋芷琳一点儿都没被他的质问激怒。
“但我不懂,你也不懂,所以你不配在这里要求他,也不配质问他。”
“你身上穿的、戴的,平时吃的,喝的,全都是公司赚来的钱,甚至这些钱也不该是你得的,你是偷来的,是个偷东西的贼,只能靠谋害别人证明你的实力。”
“可是,你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的手段算什么实力。”
“凭你做过的事,你应该马上去坐牢,现在也根本不配出现在他面前,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所以,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发臭,全都是他没有揭穿你,你该心生感激。”
康缘咧咧嘴,后脊发凉。
真毒啊。
“你……”
味道渐渐扩散,周围的空气都开始令人难以忍受,宋芷琳终于捏着鼻子,后退了一步,然后偏头看楚池:“让人清理一下垃圾,不要打扰到姐姐的客人。”
“马、马上……”楚池还在那里发愣。
突然被宋芷琳这样一点名,他终于回神了,然后拉着人后退一大步,嫌弃的打电话叫前院的保安过来。
其实,没揭穿罗勋的原因并不是他念旧情,只是证据太少,他也觉得,让这个人坐牢,惩罚太轻了。
他没宋芷琳想得那么好。
宋芷琳皱了皱鼻子,对他说:“我要去换衣服。”
“嗯……快去吧。”楚池胡乱应着,不看她。
宋芷琳走远了,保安也来了。
楚池这才转过头,与狼狈又难看的罗勋对视,光与夜中,那几乎无机质的死寂眼神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没有怒火、戾气,但是却令罗勋真的开始害怕了。
他吓得怒火都不敢再有了。
只能这样僵硬着,任由两个保安拖走。
康缘收了手机,捏着鼻子冲他嚷嚷:“我也得换衣服,我一开始还以为她要我从厨房拎了吃的过来呢,恶心死了!你快给我找一套衣服!”
楚池摸了摸身上,这才发觉自己不抽烟了,所以身上没有带烟的习惯了。
他走过去,从康缘的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跟一个打火机。
其实康缘也没有烟瘾,抽得也少,但是他一般都随身携带。
楚池点燃一根烟,没抽,就这样用手指捏着,闻着那股烟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