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东川一边喊着白子慕的名字,一边找到那所有灰白院墙的房子,外面看着很旧了,是所有小孩都怕的一处凶宅,他停下辨认了下大门,上前拍了拍,喊:“白子慕?小碗儿?”
里面没声音,安静而沉闷。
雷东川推了推门,果然是关上的,打不开。
他不死心,绕了一圈,找了一处较矮的地方顺着爬上墙,翻了进去。
地上有被推开散落的砖块,和北方常用的红砖不同,是青灰色的,四四方方一块,猛一看像是半截砖一样,雷东川脚边不小心踢到一块,那砖骨碌转了一下翻了面,露出一个狰狞的佛头,雷东川吓了一跳,他胆子大,再去看的时候,才看出是一个怒目罗汉像。
地上其他被推倒、堆在墙边的青色方砖都一样,全部被雕刻了非常精细的东西,有些是佛头,有些则是器物,上面蒙了一层灰尘,还有蛛网,看起来阴森森的。
雷东川又喊了一声:“小碗儿!”
院子斜对角的一个房间里传来回应,声音很轻,但雷东川一听就知道是白子慕。
他跑过去,推开门果然瞧见了白子慕,小孩正站在一个水盆架子前,一个模样看起来很凶的大胡子老头拿了肥皂在给他擦手,瞧见有人进来老头立刻就把肥皂扔水盆里,甩手气呼呼道:“你自己洗!什么破毛病,吃个烤花生还非得洗手。”
白子慕踮脚洗干净了手,还把肥皂也从水里捞出来,放回原位。
白子慕一双眼睛原本就水汪汪的,含着泪,这会儿瞧见雷东川才敢哭出来:“哥哥!”
雷东川心疼坏了,过去仔细检查了一下,“没事吧,他打到你没有?哪摔着了……你鞋呢,鞋怎么少了一只啊?”
白子慕抽噎:“鞋,鞋跑掉了,哥哥,他拽我的脚。”
雷东川蹲下身看了看小孩的脚,脚腕抓红了一块,小袜子半掉不掉的,上面都是泥水,而穿鞋的那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没吭声,给白子慕尽量拍干净了身上的泥土,又脱了自己一只鞋,把他只穿小袜子的脚放进去。
白子慕躲了下,扶着他肩膀打了个哭嗝儿,“哥哥,脏。”
“不脏,你先穿我的,回家给你换。”
白子慕穿着一大一小两只鞋,对他道:“哥哥,爷爷帮我。”
一旁的老头坐在小木凳上斜眼瞧他们,听见小孩这么说,立刻就移开视线,装作在喝水的样子,茶水太烫,一口下去差点吐出来。
老头硬憋着咽下去了,没被胡子遮挡的脸上涨得通红。
雷东川牵着白子慕的手过来跟他道谢,老头没听两句就不耐烦了,摆摆手道:“快回家去吧,给我这弄得一团糟,我得收拾好几天,烦死了!”
雷东川道:“爷爷,我明天放假,我来帮你收拾院子……”
老头瞪眼:“快拉倒吧,今天就给我闹得头疼,还来?以后都别来了!”
他话说得气呼呼的,声音又大,雷东川下意识护了一下白子慕,意外的,他发现小孩竟然没怎么害怕,竟然还笑了一下,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老头催着他们走,雷东川也担心弟弟伤着,牵着白子慕走了几步,小孩忽然挣脱他的手,跑回去抱了老人一下:“爷爷再见~”
老头反应比刚才被热茶烫着还大,张开手也不敢推他,也不敢去碰,瞪着那个小卷毛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快走,快走!”
雷东川等一出大门,就蹲下身道:“小碗儿,上来,哥背你回家。”
白子慕趴在他背上,问道:“哥哥,我不用走路,你把鞋穿上吧。”
雷东川摇摇头:“不用,你穿着。”
他固执地让弟弟穿着那只不合脚的鞋,哪怕路上掉了一次,也捡起来给白子慕穿回去,自己光着一只脚走回去。
白子慕趴在他背上,小脸都贴在上面,“哥哥,那个爷爷很好,他帮我。”
“嗯,我知道。”
“爷爷的胡子这么长,他不让人碰,花生烤的也不好,糊了好多呀,没有奶奶烤的红枣好吃。”
白子慕在他身边十分安心,已经放松下来,可以说开心的事了。
雷东川一路很沉默。
雷家一直放着白子慕的小衣服,有些是董玉秀送过来的,有些则是雷妈妈平时瞧见有好看的小衣服,就给他买一两件,还有亲手打的小毛衣,和雷家三兄弟穿的是同款。
雷东川带他回去,一进门就碰到了雷奶奶,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拿一个簸箩晒红枣,瞧见吓一跳,忙走过来问道:“这是什么啦?小碗儿,你这身上怎么弄成这样啊,东川哪,你鞋怎么就一只了呀!”
雷东川道:“小碗儿让人欺负了。”
雷奶奶心疼的够呛:“怎么就一天没看住,就出事儿了,咱家小碗这么乖还有人欺负,太坏了!谁家的啊,东川,你跟我说说,我去找他们家大人去!还有没有王法了!”
雷东川磨牙:“还能是谁,董天硕干的!”他把白子慕往前轻轻推了一下,“奶奶,您给小碗儿换身衣服,他裤脚湿了,袜子也不能穿了。”
白子慕被雷奶奶牵着手回房间换衣服,小孩走两步,扭头见雷东川没跟过来,站在那喊了一声哥哥。
雷东川本来想出去揍董天硕,但瞧着小孩没安全感的样子,还是没忍心走,跟过来道:“我在一边看着你,别怕。”
白子慕换了一身干净的小衣服,他手肘和膝盖上磕破了一点皮,雷奶奶担心发炎,给涂了一点红药水。
这个年代家里常备的外伤用药就两种,一个红药水,一个紫药水,两种差别不太大,红药水里面有酒精,涂抹在膝盖上之后小孩轻轻抖了一下,小朋友没吭声,一边看着的两个人心疼的够呛。
雷奶奶放轻了动作,问道:“乖宝,奶奶慢点,马上就好了啊,腿上还有哪里疼?”
白子慕摇摇头:“不疼了。”
雷奶奶更难受了:“怎么可能不疼呢,你跟奶奶说,别怕啊,他还打你哪儿啦?”
白子慕想了想,“他拿石头扔我,但没打到。”
雷东川正低头轻轻给他吹膝盖,听见脸都沉下来:“他拿石头了?”
白子慕点点头。
雷东川没吭声,心里又记了一笔。
小孩穿的挺厚,那一点伤是钻在碎砖墙里的时候蹭的,并不严重,但是涂抹上红药水之后显得“血淋淋”一片,再加上白子慕本来皮肤就白,脚腕上还有一块被抓的痕迹蜕变的青色,红一块、青一块的,看起来有点可怖。
雷妈妈回来之后,吓得差点送去卫生所看医生。
雷奶奶跟她解释了一下,她还是不放心,抱着去卫生所让医生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外伤才给带回来。
雷妈妈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过董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直接过去拍了拍门:“吴金凤,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