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慕垂着的睫毛抖了下,低声道:“谢谢。”
车队一路行驶,几个小时后到了驻地。
这里的营地比较大,大约有几百人,白子慕有轻微的高原反应,一直胸闷,头疼。
队医检查过之后,只说是常见反应,让卧床休息。
白子慕分到一个小单间,头疼地厉害了,反而睡不着,一直到半夜才勉强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来了这里,他梦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他记事很早,还记得自己爸爸穿军装的样子,他们一家三口出门拍照,他被爸爸抱着,大约是因为感冒,鼻子塞着,有些不太高兴,一直垂着眼睛拿手指抠着军装上的银星星。
董玉秀在梦里年轻了许多,二十来岁年轻烂漫的样子,拍着手轻声哄他:“又淘气,子慕看妈妈,抬头好不好?咱们就拍一张,拍完给你买糖吃,你最喜欢吃酸酸糖了对不对?”
白子慕摇摇头,反手抱住爸爸,埋头藏起来。
抱着他的人低声闷笑,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卷毛,哄道:“没事,我们先让其他人拍,去后面再排一次队就是了。”
他们一家坐在连排长椅上等着,白子慕被他抱了一会,又觉得不太舒服,他们两个好像生疏极了,不管是抱着的,还是试图找位置被抱的,都十分别扭,努力几次之后还是不合拍。
白子慕扭头看向董玉秀,伸出手道:“妈妈——”
男人有些狼狈,但还是温和道:“我再试试。”他小心抱着白子慕,一直耐心等小孩适应,才笑着道:“你长大了,要替我照顾好家,照顾好你妈妈,不要让她再哭啊。”
白子慕还未反应过来,男人就把他交还给了董玉秀,抬手摸他脑袋的时候带了几分不舍:“真乖,玉秀,队里集合,我该走了。”
白子慕下意识去抓他衣袖,却抓了个空。
董玉秀接过他,抱在怀里逗他道:“怎么回事,就离开这么一小会,还想妈妈,掉金豆豆呀?”
白子慕睫毛湿润,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莫名的一阵委屈。
“这是爸爸呀。”
“子慕你看,你一直很想他,他就在你身边。”
白子慕摇头,他想说“不”,但是喉咙里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从小跟在董玉秀身边,母亲的怀抱熟悉而温暖,他埋头在她臂弯里努力忍着不哭,鼻尖通红,积蓄的泪水过了片刻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完全控制不住。
……
从梦里醒来,一时分不清真假。
白子慕喉咙哽着,微微抬手遮挡住眼睛,手背触感湿润。
他胸腔里一阵阵闷疼,和白天坐车过来的时候不一样,像是空了一块,难过得厉害。
两天后。
白子慕身体休息之后,恢复了一些。
随同他一起过来的人找到他,问道:“这两天又询问了一下之前在这边工作的老员工,问到一条近路,比预期要节省下一些时间,你如果身体不太舒服,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等明天再去,路上时间是够的。”
白子慕沉默一下,道:“不用了,就今天吧。”
对方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还是带他去了一辆吉普车上,拿了一些食物和水放在后备箱,陪他一同上路。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因为周围景色大致相同,反而看起来像是没怎么移动,白子慕看着窗外,一路上没说话,反倒是开车的人有些于心不忍,低声问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我问过了,那边说时间过去太多年具体的记录已经不好查证,但是也有些眉目,只是按照那个找下去,最后找到的地方是一处烈士陵园……”
白子慕道:“叔,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去看一下。”
对方叹了一声,开车不再说话。
车子一直开到下午,才到了烈士陵园。
白子慕下车之后去买了一捧花,一路辨认,一路抽出花枝,摆放在墓前。
有些只有名字,有些贴了照片,还有一些是无名墓碑。
白子慕认真看着,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他心里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又生出了一点希望,他找了这里守墓的老人,向他询问当年的事。
老人年纪大了,语言也有些不通畅,比划着跟他说了一阵:“十多年前的事啦,当年有武警部队的人驻扎在附近,第一时间赶过去救助,确实救回了几个人,但是有一辆车在运送伤员的时候从山崖跌落,下面是江水,又是冬天……”老人摇头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车捞上来,人都没啦。”
“车上面的那些重伤员……有名单吗?”
老人摇摇头,抬手指了中央的石碑道:“没有名单,遇难的所有人都在这了,不只是铁路局的人,这里还有一些武警官兵,家属每年都来。”
白子慕还想再问,随同的男人低声道:“我已经查过了,当时的伤员虽然救回来几人,但大多数已经无法辨认,只能建了烈士陵园,共同祭拜。”
白子慕声音哽住,“我去石碑那看看。”